第216章 绝路

第216章 绝路

正德堂内。搜索本文首发: 打开它

一个长髯及腹部的中年人一边给张祖胤把脉,一边闭着眼,跟着脉象点头。

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对陈凡道:“此病乃脾失健运,胃纳失司,土虚则嗜食异物以自救;且肝气郁结,横逆犯脾,气机失调致异食;这小家伙,肚子里或许还有虫。”

说完,他指着张祖胤的舌头道:“舌淡胖有齿痕,苔白腻,脉濡缓;舌边红苔薄黄,脉时而弦细;舌面红点有虫斑。不好治不好治啊。”

“就算我师傅来了,也是参苓白术散配合着逍遥散吃上最少两年。”

“这两年里,还要用穴位敷贴、耳穴压豆,再杂以小兒推拿方才有些效果。”

陈凡见对方说得还算靠谱,于是便问道:“请问这位先生,两年后确实能痊愈吗?”

听到陈凡的问题,张让夫妻两全都看向那大夫。

那大夫抚须看了看孩子,最终摇头叹道:“或能治好!”

“那令师王神医呢?”

“上回张社首来后,我便写了信给师傅,刚刚便是师傅的回信所言。”

听到这郎中的话,张家夫妇心头的希望犹如被当头浇了冰水。

或能治好,也就是不能保证。

花了一千两银子,还不能保证治好,在如今张家的这种情况下,基本就判定张祖胤的未来了。

陈凡心中也是一叹。

他身上能掏出这些钱,但这些钱却并非是他能支配的。

弘毅塾的一帮孩子衣食住行,很多都要从这钱里出,而且现在还是弘毅塾扩建的档口,一帮匠人的工钱也要开支……

就在这时,张让脸色惨然,起身对那大夫和陈凡施了一礼:“谢过夫子,谢过大夫,我,我们先回去了。”

陈凡心中不忍,但那夫子似乎见惯了这种事情,只是点了点头道:“回去用生南瓜子带壳捣碎,粳米二两 槟榔三只煮粥,看看能不能下虫,或许能缓解一二。”

说完,他补充道:“这方子不要钱!”

就在陈凡帮忙抓了点药,众人准备离开正德堂时,突然徐行健从外面急匆匆找了过来:“表哥,今日你大伯为了祖胤,去了赞化宫,听赞化宫的观主说,他给了陈夫子一张符,烧了合水服下,祖胤的病就能好。”

刚说完,他这才看到最后出来的陈凡:“陈,陈夫子……”

张家。

老族长张仁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陈凡:“夫子,祖胤是我们张家的独苗苗,万请夫子救救我们家祖胤啊。”

陈凡皱眉道:“老人家,符纸我确实收到了。但怎能轻信僧道之言,如果烧个符水就能治病,还要那许多郎中医师作甚?”

说到这,陈凡心中暗暗恼火,当时他就觉得杨元一不怀好心,果然。

今天就算这张仁不去赞化宫,陈凡也相信,对方一定会让张家人知道此事的。

所为者,不过是逼他难以进退而已。

自己若是拒绝了赞化宫的符箓,那传出去,就是不管弘毅塾学生的死活。

但自己若是去求符箓,对方又会设计出很多办法,来逼迫自己答应给道学打工这件事。

这杨元一,赌得就是陈凡的良心和为人师表的操守,以及他对自己羽毛的爱护。

张让似乎看出陈凡的为难,于是拉了一把急切地张仁,然后小声道:“夫子,这件事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自去想想办法。”

陈凡叹了口气道:“符篆这种事情,实在是虚无缥缈,张社首还是要谨慎一些。”

张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点了点头。

从张家回来后,郑应昌和海鲤见陈凡脸色不渝,于是便询问出了什么事。

陈凡将张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海鲤皱眉,开口道:“打行这件事,朝廷也应该重视起来了,天监十一年春,南直安庆府打行逼债导致37户织机作坊停产,当年生丝少出了一万两千斤,一万两千斤啊,扬州府一年才出生丝十万斤。”

一旁的郑应昌点了点头:“相比于打行,我更担心的是张家为了救孩子,恐怕会落入赞化宫的圈套。”

三人围坐在一起,全都摇头不语。

这件事,表面上是弘毅塾中一个学童的病情,实则映射出了整个大梁社会上的太多阴暗面。

海鲤感叹地拍了拍陈凡的肩膀:“东家,所以不要因为得了个院试案首便止步不前啊,穷则独善其身,何尝又不是一种残忍呢?”

……

两日后,张家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了。

陈凡刚刚放课,就见很多孩子冲到塾堂门口,好奇地在看什么。

等他出去后,就看见街角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一边敲着碗,一边对众人唱道:

“锵!锵!

张家门牌东三巷

欠下泰州阎王账

驴打滚,利翻浪

今日不还明日丧

张让老儿装糊涂

儿子啃墙像老鼠

赊米借面装大户

不如早进黄泉路!”

陈凡身边的郑应昌听到这话,顿时气得发抖,他先是出去轰走了这帮小乞丐,随即对陈凡道:“我去张家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当陈凡和郑应昌来到张家时,只见张家那院子的门墙上被人用赭色写了个大大的“欠”字。

院门大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院中地上散落着被砸坏的农具,原本小院里的菜蔬也被人破坏了去,一片狼藉。

郑应昌找来邻居打听张家人的去处,那户人家道:“一早便走了,听说去了赞化宫。”

郑应昌和陈凡对视一眼,心头一震。

“坏了。”

赞化宫内。

杨元一看着眼前的张祖胤道:“你儿子这事,我观他目现赤丝,这是鬼火侵肝,舌苔白腻,这是晦气盘踞中焦,指甲现竖纹,这是鬼脉附体……”

张家两口子闻言更是紧张,那妇人哭道:“道长,我儿到底,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元一一甩拂尘:“这是饿鬼投胎。”

夫妇俩面露骇然。

杨元一道:“我非哄骗尔等,《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九》中就有记载,前宋政和年间,汴京王侍郎子嗜食灯油,清虚子以《酆都考召大法》驱食油鬼,设醮七日,取灯油混合雄鸡冠血画"太乙救苦天尊像"焚化,患者呕出黑水三升而愈。”

女人闻言,心中更怕:“那,那要是设醮,需要多少银子?”

张让面露难色:“还是要听夫子的,还是要去找郎中。”

杨元一微微一笑:“听人说,你们家被打行盯上了?”

“那些人,若是听说你家孩童需要医治,第二天医馆便不敢再收你们了。你便是有钱,也没处使去。更何况,据我所知,张社首现在恐怕已经没钱了吧?”

他话锋一转:“但我这道门清修之地,那些打行的人却不敢来造次。”

“太乙救苦天尊,我们道家也是心善,如今,我可以给张社首指两条路来。”

“第一条,设醮七日,每日需要花费二十两银子,张社首可化些来,若是没银子,道观也可以给你先赊着。”

“至于第二条嘛!”杨元一看着匆匆走来的陈凡和郑应昌,嘴角扯出笑容,“我们道观想做善事,为海陵开设道学,如今只缺了一名山长,若是你们能日夜跪在弘毅塾门口,求得陈夫子来做这山长,我便免了你设醮的银子,用十日符水也能驱了这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