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心无杂念。
144 - 心无杂念。
秘密基地,看到没,就这么水灵灵地出来了,刚刚还是白天呢,现在直接就是晚上。
就是这么突然,咔一下,没有任何前摇后摆,直接就来。
一眨眼,知道什么是一眨眼吗?眼皮一闭再一睁,就是了!
变化速度之快,陆沐炎震惊地来回眨眼,反复眨眼,揉眼再眨眼,仍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周遭的环境。
此刻,大夜弥天,孤月骤现,繁星散漫。
现在哪是在什么桥上?他们正处在秘密基地的正中央位置,但起境的时间,却是…大火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的陆沐炎,没有回妈妈的短信,脚下的地界儿,正是那晚练功时,站着的位置….
还是那样的月光,惨白地映着斑驳的水泥路面,也应着她那晚惨淡的人生。
水泥地面的触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粗糙,踩着隐隐有些硌脚。往右看了看,是那两扇大铁门,锁在,锁眼处的锈也清晰可见。
她再眼含诧异地往身后看去,横着的那些钢筋水泥混合的圆形管道也在,她从小就和少挚在上面坐过,长乘也坐过,因为长年摩擦,所以痕迹和别的水泥管道不一样,有着很明显的光滑感。
最上面的一根水泥管道,中间有着隐隐的裂痕,此刻,那裂痕也在。
小屋呢?小屋无需多言,她都没有转头看过去,眼神的余光里就已经确认无误。
她收了视线,下意识地低了头,眸光轻垂,一瞬间就看到了脚边从水泥地的缝隙中顽强挤出的杂草。
这个杂草,她记得太深。
这个杂草,是妈妈煤气爆炸那天晚上,她没回家,自顾自地在这里站着练功,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抹颜色。
当时的她想着:我就像这根绝处逢生的杂草一样,在没有土壤的恶劣环境下,孤身一人倔强成长。
现在看来,倒是一语成谶,还真的是孤身一人…倔强成长呐。
之前是大高师兄的境,或者是迟慕声离谱的境,总之无论是什么,她真的只觉得是境,所以心绪也不会有很大波动,会非常明确地把境和现实分的很开。
可......可......
可当这里…..真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真的,是每一处细节都完全重叠的时候…...
也难怪黄毛会走火入魔…这里,是真的…….不能用逼真来形容了。
当一个人经历了巨大苦楚后,再回到一个明明一切都来得及的时间里…
是不是妈妈死后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都是我在练功的时候,睡着做的梦…?
这里…..若是没人陪着练习提醒,会迷失吧?
比如——我练累了,想回家了,突然出现回去的境。就会变成……我在境里走出了境里的驴棚,我在境里走出了境里的村子,我又走出境里的服务区,开上境里的车,回到境里的秘密基地,在秘密基地的“小床”上睡觉。
接着,我在境里睡醒了,见到了境里的少挚,接到了境里的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说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原来之前什么乘哥什么华东服务区都是做梦的,境里的妈妈让我回家吃饭,明天得去医院实习,于是我回到了境里的家…...
对,对,一定会迷失,一定会迷失!
这…这怎么解?若是没人提醒,这可如何是好?
亦或者,提醒我的人也是我想象的呢?再者说,那个提醒我的人,是故意要让我迷失在境里,假意诱导我呢?!
想到这里,陆沐炎第一次对这个境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畏惧感。
长乘一直在一旁暗暗地观察着她的举动,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样子,深邃的凤眸内闪着认可的光芒。
小炎真的太聪明,一下就抓住境的危险了呢。
于是,他半握拳在嘴边,佯装轻笑,冲着迟慕声悠悠然道:“瞧着没,慕声,小炎可比你厉害哦。”
迟慕声没转头,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得略微“嗯?”了一句,算是回应。
长乘慢悠悠地开口:“境呢,虽然可以随意幻化出任何场景,但其弊端恰恰在此。”
听到这句,迟慕声才算是终于回过神,转头看向长乘,星眸上的剑眉拧了几分。
长乘继续解释道:若需幻化雷劫,各种需要破关之物,或者练境,想着你觉得最痛苦的,最幸福的,什么的都可以。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八小时一次,你可以今天想这个,明天想那个,想什么都行。”
“可有一点——这个境,第一秒是什么样子,就必须保持不变。”
“你可以在这里坐着、躺着、聊天、游玩。但你此刻固定好了这个境,就不能添一个凳子,加一棵树。”
说着,长乘眸内深邃,凝眉瞥向他,一字一顿地冷声说道:“修的,就是心无杂念。”
“如果境内加了东西,那就代表念头里加了东西,境就会跟着造境的人变动,而且变动的不留痕迹,极其自然。”
“雷祖为了确保练境的人不会沉沦其中,给院内众弟子的规定便是——必须只能是第一秒维持的境,要死死的记着这个准绳。”
说着,长乘拍了拍迟慕声的肩头,温润地笑着说:“所以啊,昨天你换场景后心绪波动巨大,小宽大高才会这么着急,怕你再出新的东西,会越来越深陷其中。到最后,完全无视周围的人,彻底痴傻,像那驴一样,成为新的守境魂,懂了么?”
“可你看,小炎到现在为止,这个破工厂里,加任何东西了么?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但你能这十几分钟里什么都不想,脑子里很纯粹么?”
一口气说完,长乘还左右地晃了晃腰,往后转的同时,嘿,直接大咧咧地往身后的水泥管走去,一屁股坐下了。
此刻的他,活脱脱就是那晚的模样,同样的夜,同样的身姿,就差手里来根烟了。
陆沐炎知道,长乘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让她了解境内的机制。
但听完这些话…她本来就紧张,现在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必须维持第一秒的画面?
这里,在起境的第一瞬间是什么样子,就必须一直是这个样子?
多一点儿都不行么...
那么…就必须是看到驴棚才能出去了……
等等,不对。
驴棚也可能是境…..怎么办?
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境是自然停止的…...?!
我怕打断的是幻境,我怕出来的驴棚也是我的境!
陆沐炎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无数个念头骤然密布,但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地一瞬间,她便立刻守住,小心翼翼地盯着这里。
每分每秒都沉浸在这里,不断的提醒自己稳住心神,一个多余的念头都不敢想。
而就在这一瞬间里,老白蓦地开口:“安心,你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是这个境就行。至于结束,大高那天不是直接退出来了么?你要是不知道方法,长乘会告诉你的,或者他会帮你切断。”
陆沐炎急问:“我如何确定打断的长乘是真正的长乘?”
老白坦然地应她:“嗯,他肯定会出手,即使不会你也安心,还有我。”
陆沐炎听着他这么说,心下是放心了一些,可当即,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喉咙一紧,心下没底地问着老白:“老白…不会,我现在跟你的对话,就是我境里想出来的吧?”
老白:“……你?”
可下一秒,老白的声音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霸气,直接就说:“ 这样,既然你知道境是可以操控的,那你现在操控我,说出一句你想说的话来,来。”
陆沐炎眨眨眼,顿了几秒…...
…...
陆沐炎歪了下头,心里应道:“哎?真的哎,你没说呢!”
老白猛然大喝:“陆沐炎!”
老白的声音透着一股明显的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你下次要是再敢说让我当你的奴隶这种话,我就顺着说,到时候让你分不清现实和境,你去当驴。”
陆沐炎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心底也是笑着调侃他:“哎?哈哈!忘了你懂我心思,你丫的读心术全用我一人身上了。”
而这个时间里,工厂内的三人,同处一境。
迟慕声和长乘,一个姿态慵懒地半卧着,眉目悠然。一个身姿挺拔的只身站立,清隽如风,微眸深凝。
迟慕声自打进境以来,便始终未敢多做言语。
他知道这境其实有多恐怖,所以一时半会儿,在陆沐炎没有什么多余表情之前,持着观望状态。
直到陆沐炎噗呲地笑出声来,迟慕声脸部紧绷的线条这才柔和几分,弱弱地插上一嘴:“额…..胖丫,这是你很美好的记忆吗?”
陆沐炎没回,她听到了,她不敢回,我就知道黄毛会吐槽我,所以现在的黄毛很有可能是个幻境,是我想象出来在吐槽我的,对,我不能接招。
迟慕声见陆沐炎没回,还一脸意味不明地憨笑,只得挠了挠圆圆的脑袋:“唔……我还真没发现,胖丫是个力工啊?也是,以前那个大体格子,很有可能副业是个扛水泥的...”
想到这儿,迟慕声骤然心里一疼,下意识地抿了下着薄唇。
长乘也看在眼里呢,可看到这小子明显想歪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好笑,暗暗地挑了个眉。
陆沐炎可没管他,听是听见了,是不是真人暂且不论,这话说的,我就更不能分心了,谁能在境里聊天游玩?!我感觉我转个身都费劲,生怕会突然想到什么。
我身后的水泥管道…...我就不说那天晚上你长乘突然跑来吓我的事儿了。
我就说那位置,长乘你现在坐的位置,少挚可是经常坐,那天晚上少挚给我钥匙的时候…...
不行不能想了!打住!打住!马上少挚推门而入了…!
我的娘啊,秒秒是陷阱啊…...
这时间里,陆沐炎一动不动地就愣站着,心底稍缓了些情绪后,她才突然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里,背后已经完全湿透。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能清晰的感觉到汗滴是以怎样的线条流下来的,背后的汗聚集在裤腰附近,有着一小圈明显的湿感。
一滴汗刚滑到裤腰处,下一滴又顺着上一滴的轨迹涌着滑下。她就在这样的体感里,每一秒都紧绷着。
大概是看着陆沐炎轻笑了一声,迟慕声的身形才不自觉地松散下来。
于是,他也抻了抻腰,转头坐在长乘身边。也许是还没适应自己这圆圆的青皮脑袋,又摸了摸头,继续道:“胖丫还挺厉害,我就不打扰她了,不过,她得这么熬多久?”
长乘往后撑着手,抬眸看着境内的一轮孤月,慢悠悠地解释着:“一直坚持到坚持不了,就会直接精疲力竭的睡着。或者啊,像大高那天一样,心念强行切段,直接退出来,境就消失。八个小时之内,她就不能再起境了,八小时后再继续就好。”
迟慕声的眸内探究分明:“…睡觉?”
长乘轻笑,歪过头看着他,耐心地举例:“哈哈,是啊,慕声, 你睡不着的时候,心无杂念的数着123,或者一直想着一个念头,过一会儿是不是就睡着了?”
迟慕声:“是一个原理?”
“真正的东西都不复杂,非常简单,只要你不碰禁忌,没有任何伤害,睡着再醒了继续呗。哦,这句是雷祖原话。”
话落,长乘的声音虽然无波无澜,但眸底却闪着一股分明的温润,噙笑望着他。
月朗星稀,柔风窸窣,那轮皎月旁守护着两颗星,他们的身前守护着陆沐炎。
二人姿态慵懒地撑坐在水泥管道上,神情自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心思都盯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其实也是不得不盯,毕竟这闲聊的时间看似挺快,可陆沐炎的衣角已经湿透浸润,就在这时,落下了第一滴汗液。
那汗瞬间落地,砸在地上,也砸的迟慕声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