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相交

尚未出阁,待字闺中;念及女子声名,畏惧人言。

啊爹不愿轻拿轻放,小惩大诫无外乎于此。

主动方能维系体面,不至棍棒拖离,胁迫跪地。

她身旁再无啊姐身影,无人心疼她的遭遇、处境。

只会落井下石,冷眼旁观。

她早已习以为常。

傲骨使然,她不愿难堪。

许是堪堪雨过,微风拂过,入夜渐凉。

她直挺腰身,难抵病态,掩面小咳。

闻见显浅声响,忙垂落腕骨,佯装无恙。

不多时,外袍拢上肩胛,覆上厚衣。

她未侧目视去,只悄然抬手,覆上肩胛处欲抽离的指骨。

轻浅摩擦薄茧,无声紧了紧,似安抚。

“回吧。”

她平缓出声,眉眼显浅含笑,全无违心。

片刻,她松落指骨,垂下臂肘,目视远方,极为坚挺。

人影无声远去,庭院忽而静置。

她无端叹气,悄然侧目,望向远处老木,将零星衣角尽收眼底。

她并未出声劝止,也知无以为劝。

她笔挺腰身,强忍着病态,跪地一宿。

天泛白之时,木后之人远去。

片刻,乳娘无声近前,抬手将她搀起。

肌肤相触一瞬,透过单薄衣料,热气顺势蔓延。

乳娘手下动作微顿,眸间闪过些微心疼。

只刹那,转瞬即逝。

两人相搀远去,一路无言。

她只身回偏院,乳娘去请府医。

她并未阻拦,嘴角漾起一抹淡笑。

她知晓乳娘会落空,也知晓府医的分身乏术。

片刻,她瘫倒榻间,力气虚无。

翻身间隙,瞥见只身折返的乳娘,当即了然。

“无碍,躺一躺便会过去。”

她安抚道,牵强露笑。

先前啊姐身子不适,也这般糊弄她。

她接连闻见,暗自生疑,不忍戳穿,唯恐啊姐费心掩饰。

不觉间,竟也习惯了撒谎,隐瞒身况。

“府医……”

唯恐她难以闻见声响,乳娘俯身近前,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那位病了。”

似有所料及,她直白开口,面相淡然,极为笃定。

“是……”

乳娘低垂着头,尤显自责。

她无以下榻,屋外大雨倾盆,不便请大夫登门。

无府医诊视、开方,便只得强撑。

胞妹忽而落病,终日缠绵病榻,怒气无疾而终。

爹娘忧心不已,同府医一道近身照看,近乎寸步不离。

闻言,她淡笑道,不以为意。

唯恐乳娘看穿她的佯装,忧心她的身况,她出声屏退乳娘,独自入眠。

屋门合上的刹那,她猛的睁眼,止不住咳喘,隐隐咳出泪意。

恍惚间,透过些许晶莹,她瞧见了日思夜想之人。

她笑望向她,抚平她微蹙的眉眼,哄她入眠。

她顺势合眼,泪珠无声滚落,掩入细密的青丝间。

她蜷紧身子,沉沉睡去,仿若栖身啊姐怀中,极为安然。

翌日艳阳初升,她无所适从,抬手遮住眉眼。

忽而闻见香气,她垂落臂肘,撑坐起身。

食过,她照常出府。

因着病态,刻意压厚了妆粉。

迎合温变,一改先前的单衣装束,着上厚服。

纵如此,他仍是有所察。

有意未闲逛,迎她上茶楼,喝了半日茶。

后半日,见她倦态未减,借故事繁,自请辞行。

她规矩回礼,目送他匆匆离去。

攥紧他仓促递来的糖葫芦,漫步回府。

归时尚早,她无所事事,困于闲暇,卧榻休养。

纵是极寒、酷暑,她仍会如约赴行,毫无间断。

他同她形影不离,两人终日为伴,游逛市井。

许是年岁尚小,心性得以扭转。

不间断的触及,慕諵璟的守礼守矩,细致入微,她有意的隐忍、压抑,使得偏离的心态有所缓和。

三月转瞬即逝,期限将至。

他的悉心呵护,细致周到,足以她坚挺、动容,敞露心扉。

他的荣光、家世,足以她傍身。

林府是囚笼,阴霾不尽。

至亲是枷锁,徒增顽疾。

她尚年轻,不足单十,不愿同他们耗。

毁掉苦心维系的生念。

她愿回以全部的诚挚与真心,去填补身份的鸿沟与落差。

她足以挣脱无形的桎梏,丢弃名存实亡的身份,舍离视她如草芥的家族。

纵无以言爱,也能回以真心。

她想,日久终能生情。

她们皆年轻,同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不会太远。

谦禀、柔顺的心性,也足以共同抚育子嗣。

纵无爱做加持,生以彼此血脉凝聚的子嗣,也足以相伴一生、无力无弃。

相似的眉眼,一般无二的面容,经久不息的温情,相依相伴,无争无吵。

她会同他并肩前行,不会困于方寸间的宅院,受困于夫婿、子嗣。

他承接家业,为官为商,她替他持家育子。

闲暇时,相互依偎,抚弄孩儿,饮茶作乐。

同盼家业昌盛,同盼子嗣绵长,同盼相携无离。

年年岁岁,在君(尔)身旁。

好过后宅蹉跎,生死无常。

与常人无异,是她毕生之愿。

仿若与常人无异,便不会被抛弃、舍离。

她也能同胞妹一般,恣意快活,而非摈弃、倾轧,疏离、冷落。

纵是虚情假意,也好过不冷不热,毫无干联。

不比胞妹恣意,不及侍从拘谨。

仿若玩物,仿若牲畜。

期限末端,两人未发一言,交汇的眸间,尽是难言之色。

他欲言又止,她暗自踌躇。

两人僵持不前。

回身一瞬,她主动伸手近前。

他顿步,望向她,尤为不解。

她并未出声,低眸望向少年的指骨,言喻渐显。

他忽而明了,抬手近前,她顺势握紧。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离去。

途经啊婆摊贩前,两人悄声止步,一同望向啊婆。

无意瞥见两人身影,啊婆当即停下吆喝。

恐举止过于显目,两人迈步近前。

瞥见两人紧握的手,啊婆笑意尤浓。

“当是正室无疑了。”

啊婆出言打趣,喜态尤显。

“绝无外室。”

慕諵璟顺势出声,无端望向她,情意难掩。

“未免言之过早。”

她笑道,娇羞尽显。

“言出肺腑,全无虚意。”

“绝非虚行。”

他信誓旦旦道,紧了紧股掌间的手,极为心诚。

“若掺有虚言,便是饮尽河道之水,也不为过。”

她忿忿道,作势抽离玉指,回身望向远处河道,掩下羞色。

“只你消气。”

少年诚言,眸间只她纤薄的身影,再无其他。

“贯会迁就于人。”

她悻悻道,忽而脾性全无,几近沉溺眼前的温情。

她忽而心生忧虑,唯恐南柯一梦,无端落空。

清醒之时,身旁再无人影,只余她形单影只,孤影自怜。

“只你一人。”

他实诚道,细心替她抚弄,鬓角旁吹乱的青丝,温柔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