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歹让他闭得上眼

现如今中枢哪怕是最有远见的领导人,恐怕也想象不到,再过40年,中国会发展成何种模样。

李天明如果当着王作先的面,将国家的未来讲述出来的话,只怕会被当成得了失心疯。

“建厂要用的这些设备,我会安排人尽快给你准备好,你那边也要抓紧时间,明年5月,时间不等人啊!”

李天明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可这会儿天已经冷了,现在施工的话,肯定要遭上一番罪。

不过好在,如今的人手充足,又赶上农闲,抢在正月里应该能把厂房建成,机械安装完。

等出了正月正式开工,前往参加广交会之前,第一批产品的组装应该能完成。

离开市委大院,李天明兄弟两个赶回了村里。

“定下来了?”

李学庆知道,李学国昨天通知了李天明,王作先要见他。

聊的自然是电饭煲厂的事,那些建筑材料堆放在村北,电风扇厂旁边的空地上,也有些日子了。

何老四等人时不时的就过来问,啥时候动工。

李学庆也是不胜其烦。

“定下来了!明天咱爷俩去镇上找学国叔,和何老四他们开个会,现在农闲,抓紧把施工的事说好,最迟明年正月里,就得完工。”

“啥?明年正月?”

现在已经快进腊月了,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要建一座厂房,时间上哪能来得及。

“天明,这事哪能应啊?”

“叔,不是我想答应,是不答应不行,咱们的东西做出来,卖得出去才行,明年五月份,广州那边有个广交会,我得带着东西过去。”

“广州?离得挺远吧!”

李学庆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京城了。

“差不多在最南边了。”

好家伙的!

“那不是到了天边嘛!”

至于广交会是个啥,李学庆不知道,也没细问,现在村里的大事,都由李天明做主。

“行,明天咱们就去镇上找学国商量施工的事。”

正说着,就见李天有闯了进来。

“爸,天明,你们……你们……”

李天有跑得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学庆一见,顿时变了脸色。

“不好!”

说着起身就跑了出去。

李天明迟疑了片刻,也反应过来了。

现在地里没啥活了,李学庆就安排李天有平时在养殖场照应着李老六。

看他这么急,显然是李老六出事了。

自从那次在批斗会上挨了张青森的两巴掌,李老六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好。

入冬之后,就不下炕了,最近更是连饭都吃不下,身边已经离不开人了。

“天有,咋回事啊?”

李天有好不容易把这口气给喘匀实了。

“刚才六爷说要喝水,我去给倒水的工夫,等回来六爷就叫不醒了。”

李天明闻言也加快了脚步,等他到了养殖场,这边已经来了好些人。

“三老太爷,咋还把您给惊动了?”

李天明上前,扶住了三老太爷。

“老六他……这是不成了?”

三老太爷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哀戚。

他这一辈的只剩下自己,下辈的眼瞅着又要走一个,甭管李老六是个啥成分,可毕竟是一家子的晚辈。

“您……想开点儿吧,天有,扶着三老太爷,我进去瞧瞧!”

李天明说着,把三老太爷交给李天有,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李老六躺在炕上,看脸色就知道大限将至。

李学农正坐在炕边把着脉,还有几个上了年岁的妇女在一旁围着。

“学农,咋样啊?”

李学庆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出来说吧!”

李学农起身,同样面色沉重。

李天明也跟着到了外面。

“六爷这脉象,瞧着也没几天了,村里还是……早作准备。”

李老六的两个儿子,如今都下落不明,他的身后事只能村里来操持。

唉……

李学庆听着,不禁一声叹息。

“她娘的,要不是那个小比崽子,六爷咋也不至于这样。”

李老六是个心宽的,当年土改的时候,将全部家当拿出来,都没见他咋样,每天照样还是笑呵呵的。

李天明的印象很深,每回在村里遇上,李老六都会给孩子们糖吃。

哪怕是后来时代洪流开始,经常要被批斗,游街,照样还是泰然处之。

可上次被张青森那个王八蛋当着全村的后辈,打了两巴掌,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原先那股子精气神也没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啥用,学庆哥,六叔的事咋办,你得拿个章程!”

李学庆咬着牙:“还能咋办?六叔同辈人走的时候咋办的?照着样办就行了,学工呢?”

李学工也过来了。

“学庆,啥事?”

“你带人上山,选两棵好的,先把寿材给拢出来,手续啥的,回头再补!”

村里死了人,到山上砍两棵树,县林业局也不能说啥。

“行,交给我了,可就是桐油……”

李天明忙道:“天亮新房有,三叔,你去拿就行。”

之前庄老杆儿死的时候,用的桐油就是给天亮刷窗户门准备的。

房子建成之后,还剩了一些。

这玩意儿可不好寻,航空专用的物资,李天明还是通过孙立搞到的。

“明天我再去趟海城,弄点儿黑漆。”

寿材的事定下来,可丧事还有好多细节需要定下来。

“学庆哥,别的都好说,村里拿钱就行了,可就是……谁穿孝啊?”

李老六虽然不是五保户,可毕竟是同族的长辈,他的身后事,村里负责也是理所应当的,哪怕是外姓也没话说。

可谁来穿孝却是个大问题,李老六没有亲兄弟,就连一个爷的哥们儿都没有。

俩儿子现在也是生死不知。

最关键的是,李老六是地富反坏右五毒俱全的坏分子,给他戴孝的话……

“怕啥?屋里躺着的是我六叔,我给他戴孝!”

李学庆心里原本就不痛快,这会儿更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学庆哥,这不是赌气的事,六叔毕竟是……”

“我不管他是个啥,我就知道他是我六叔。”

李学农还要再说,被李天明给拦下了。

“四叔,还是……人之常情吧!”

家里的老人去世,晚辈给戴孝不是人之常情是什么?

谁要是有意见的话,来李家台子当着李家人的面说。

李学农闻言,迟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叔,现在要紧的还有个事。”

李学庆点了根烟,紧皱着眉。

“你说!”

“六爷他……毕竟有儿子,咱们是不是给找找。”

如果李老六是个绝户,那就没啥可说的了。

可问题是,俩儿子只是不知道在哪,又不是确定没了。

李老六咽气前,要是一个后人都不在身边的话,只怕闭不上眼。

上辈子,李老六是73年没出正月去世的,当时俩眼珠子一直瞪着,最后还是三老太爷在旁边说了半晌,他才闭了眼。

李学庆点点头:“是这么个理,人死为大,就算是天大的错误,还能不让人尽孝?可学建、学同俩人……谁知道他们在哪啊?”

“学建大伯就不说了,学同叔当初是海城大学的老师,被下放到哪,应该能查到,我明天去海城,找王主任帮帮忙。”

“人家能管这个?”

李学庆心里没底。

大领导工作那么忙,人家能管他们这种小事?

“试试呗,要是能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

李天明说着,看向屋里,没再说话。

李学庆把烟头往地上一扔。

“那就试试,好歹……也得让他闭了眼。”

话音刚落,就听见四婶儿方艳梅大声喊道。

“六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