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6章 孩子不是你的

第1296章 孩子不是你的

“不行,这玩意儿我可玩不来,运动量太大了。”

景玉农气喘吁吁地用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则拄着球拍。

“看着蛮简单的,玩起来真跑不动,尤其是我这新手。”

“如果感觉累,就说明您的身体缺乏运动了。”

李学武绕过球网走到她身边说道:“亚健康您听说过吧,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来,真要生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健康和不健康我听过,什么时候又出来个亚健康啊”

景玉农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会是你临时编出来骗我的吧”

“瞧您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李学武笑着伸出了手掌问道:“要不我扶您过去坐坐”

“我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景玉农好像很在意似的,拍开了李学武的大手,强撑着站直了身子,缓缓地走向休息区。

虽然只比李学武大了十岁出头,但在两人在一起,她最听不得与老相关含义的词汇。

包括李学武对她的照顾。

强势的性格造就了她与人相处时往往会表现出强势的态度。

就连李学武扶她一把都会觉得有另外一番含义。

“听说你又多管闲事了”

回头望了李学武一眼,景玉农撇嘴道:“我还真是没想到,你这铁汉也有柔情的一面。”

“铁汉也不是哪儿都铁,是个人都会有恻隐之心吧。”

李学武陪着她走在一边,道:“说真的,要是胡艳秋一个人来,我绝对不会帮她。”

“可能是有了孩子的缘故,我现在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你是见不得人间疾苦了,你把人送到程开元手里去了!”

景玉农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就没听说人家都说你居心叵测,心怀不良呢。”

“你觉得做了好事,做了好人,当事人怎么想你知道吗”

她挥了球拍轻轻地拍在了李学武的屁股上,玩笑道:“见不得人间疾苦的你可是把程副主任重新推到了风口浪尖,疾苦人间了。”

“风口也好,浪尖也罢,真要恪守底线,就算我用拖拉机推他,他也上不去。”

李学武抬手示意了藤椅请她坐下,自己坐在了一边。

“他自己造的孽,这孽债和孽缘还得他自己来了结。”

“这倒也是,你也算帮了他一把,”景玉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万一有个好歹。”

“所以别人说什么我不管,只要我认为需要这么做就够了。”

李学武看向她笑着说道:“至少您这样睿智的人就不会说这些闲言碎语,谣言止于智者嘛。”

“你拿我当衡量谣言的标准”景玉农瞅了他说道:“你是不是太低估了机关那些人”

“不,我拿您比作上限。”

李学武用手掌抬高比划了一下,笑着说道:“道德的楷模,我终生学习的榜样。”

“德行吧——”景玉农听着他没溜儿的话一撇嘴,问道:“最后这件事怎么办了”

“还能怎么办”李学武依靠在了椅子上,看着墙边盛开的朵,说道:“这个世界上感情处理不了的问题,最终都会用钱来解决。”

“很显然,程副主任并不缺钱,就算是缺钱,可养那对儿母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转头看向景玉农认真地说道:“这是他正视过去,纠正错误的关键一步,上面也在看着,这也算是一种坦白和表态吧。”

“呵——你们男人啊——”

景玉农轻呵一声,淡淡地说道:“永远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复杂的问题正治化。”

“不然呢”李学武玩笑道:“我想程副主任总不会同她旧情复燃,撤下红旗,换上彩旗吧”

“也就你能这么想——”

景玉农端起茶杯说道:“看得出来,他这一遭不好受。”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间万事出艰辛,做什么事容易”

李学武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如果您不觉得我虚伪的话,我要说当工人比当干部容易,至少不用跟人打交道。”

“您说呢”

“呵呵——”

景玉农并没有正面回答,轻笑一声过后问道:“你是怎么理解当前环境下干部的生存之道”

“我我才上几年班啊。”

李学武看向她说道:“要问这个问题,也得是我向您请教啊。”

“如果您想听听我的浅见,那我就斗胆胡乱掰扯一番。”

见景玉农瞪他,李学武也没在意,笑呵呵地看着院里说道:“讲生存之道就有点妄自菲薄了。”

“您别听我说当工人比当干部容易,那是我坐在这跟您讲,是以红星厂管委会秘书长的身份虚伪地给您在矫情。”

他挑了挑眉毛说道:“谁不想当干部啊,都说高处不胜寒,可你看看机关里哪个不想往上爬”

“所以说脚踏实地地讲,无所谓生存不生存,这个年代给了我们很多福利,应该讲奉献。”

“您一定不会觉得我是在唱高调,因为您能理解我的话。”

李学武伸出手指点了点,讲道:“居其位,谋其政,饰其人,思其志。”

“既为人,当知仁,既谋权,须敬业,您觉得呢”

“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

景玉农才不会被李学武左右谈话的初衷和思想呢,她要讲生存之道,就是要纠正本源。

“你有没有想过,在当前的形势和环境下,其实干部是弱势群体,机关也是一种围城。”

“那您讲的就是哲学范畴了,”李学武端起茶杯微微摇头说道:“上升到思想的高度看问题,我可能跟不上您的思路。”

“我说你是在装傻——”

景玉农手指点了点他,道:“你听得懂,你也看得懂,甚至比班子里任何一个人都懂。”

“但是你这个坏蛋不老实,嘴里说着先进,实际上搞的还是中庸那一套思想,对不对”

她点点头,说道:“我必须得承认你在这条路上走的非常顺,也非常的精准,但你不能说你走对了,也不能说你高明。”

“李学武,我今天跟你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信不信”

景玉农迭起右腿微微摇头道:“你不可能永远这么准确,不可能永远算计到每一步。”

“只有当你对工作和责任感到敬畏的时候,才是你真正能体会到弱势群体的感受。”

她抬了抬眉毛,道:“只有在这个组织生态中生存下去,你才能唱高调,唱低调,唱五八门,唱正反调,你说呢”

“呵呵——”李学武瞧了她,眉眼间戏谑地问道:“我们这唱的是不是就是反调”

“你呀——”景玉农打量着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唱的这叫不着调!”

——

“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学武送了景玉农到俱乐部停车场,看着汽车离开,转回身却见周常利出现在了保卫室。

周常利见他这么说也很错愕和委屈,满眼无奈地提醒道:“什么叫又啊,招工啊,领导,每个季度我都会回来一次啊,您当我是想家了回来溜达啊。”

“在钢城干得怎么样”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到底是有媳妇儿的人啊,现在看你这穿着才像个人了。”

“领导,我没得罪您吧”

周常利无语地看了眼大门口,轻声问道:“您要是受了气,可千万别为难我。”

“要不我叫老四过来”

“你们真是好兄弟啊。”

李学武哼笑一声,转过身示意了厅方向道:“走,聊聊。”

“聊聊跟我”周常利一副您没搞错吧的模样,道:“您确定是要叫我一起……聊聊”

“不然呢”李学武回头扫了他一眼,问道:“不方便”

“没——没不方便。”周常利紧张地应了一声,随后小声嘀咕道:“我哪敢啊——”

“前些天去钢城,有听彪子说你在负责奉城的业务。”

李学武迈步上了厅的台阶,“怎么样辛不辛苦”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有点……有点压力大。”

周常利对这边还是很熟悉的,每次回京都住在这边。

他在京城有家人,也有家,现在他学好了,家人更待见他。

但是,工人家庭出身的他,兄弟姐妹多,房屋注定紧张。

倒也不是他父亲厚此薄彼,只是同这个时代所有父母一样,对子女的照顾无能为力。

谁有能耐谁就出去闯荡,没有能耐的那个才会留在家里啃老本儿,也算是一种优胜劣汰。

周常利不回家住,一部分原因是生活环境,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早就厌恶了胡同里的逼仄。

大杂院,虽然是四九城平民文化的温床,但也是无奈的写照。

但凡有条件的,谁又愿意几十户人家挤在一处大院里呢。

后世你看拿着四九城户口的那些人趾高气昂,其实是时代发展红利所映衬下的。

实际上呢

跟这个时代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虽然享受着优秀的医疗和教育等资源,但也缺乏走出去的勇气。

四九城围起来的可不仅仅是皇城,还有城里的人。

有听说去京城打工的,还没有听说京城人出去打工的。

再看看后世生活在京城的有钱人都来自哪里

绝大对数不是本地人。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代表人物,一个代人有一代人的命。

在周常利这一代,要么混迹于胡同,在时代的浪潮中垂死挣扎,混到户口值钱的那一天。

要么就像他这样,放下一切心理负担,真正地走出去。

好像每个年代对于具有勇气闯荡新生活的群体都不看好。

后世对第一批进城打工的农民如此,对第一批拥挤向更大城市的城里人也是如此。

周常利所说的压力可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压力,还有来自身份上的认同和生活上的问题。

他很意外李学武会找他谈话,在他的心里,这位早已经是看不见背影的大人物了。

就算是在这俱乐部里,他也只敢说认识,不敢说熟识。

不过既然坐在了厅里,他倒是很坦然地讲了自己的压力。

李学武同服务员要了一壶茶,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有关于钢城的工作,以周常利的视角看回收站目前的状态。

说着说着就说多了,周常利讲到最后也发觉了这一点。

他有些谨慎地看向李学武问道:“领导,您是想了解……”

“不要多想,就随便聊聊。”

李学武温和地一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嘛,虽然能从纸面上了解到你们的工作,但还不够生动具体。”

“您是领导,您说了算。”

周常利嘴角扯了扯,虽然隐隐感觉到了李学武的用意,但还是装起了糊涂。

李学武也并未在意他的态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问道:“兼着两份工作,忙得过来”

“还行吧,就是跑跑道而已,”周常利一摊手,讲道:“您也知道,人事工作一直都是周姐在负责,奉城的业务也有彪哥在负责。”

“我服从命令听指挥。”

他捧着茶杯偷瞄了李学武一眼,迟疑着问道:“要不……我把工作交出去还是您对我有别的要求或者安排”

“呵呵——”李学武轻笑了一声,瞧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你能胜任哪个岗位”

“我不知道,您也别玩我了。”

周常利苦笑着说道:“从我第一次遇见你,我就知道我玩不过你。”

“反正我这一堆一块儿都摆在这了,您要怎么安排我都没意见,坚决执行就是了。”

他看李学武的态度还算温和,也有意活跃气氛,给自己加油打气,也开了个不大的玩笑。

李学武点点头,讲道:“跟你说了不要多想,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意见,也没有要干预你们工作的意思。”

“知道你们做的好就行了。”

“真的我咋有点不确定呢,”周常利笑了笑,说道:“一见到您我就心里就打鼓。”

“心空了才会打鼓,”李学武看了看他,说道:“你还年轻,要坚持多看书,多学习。”

“是,您的话我记住了。”

周常利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人事工作我会跟老四沟通和协调,尽量让他支撑起这部分。”

“我说了——”李学武见着周小白骑着小铁驴进了大院,便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想着干预你的工作,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那——领导,我回去了。”

周常利也发现了周小白的身影,站起身问了一句,见李学武点头这才离开。

——

“呀——你怎么舍得出来玩了”

周小白见到周常利从厅里出来,便多看了一眼,正停放她的小摩托呢,却顺着周常利的示意看见了窗边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兴奋地跑了过来,裙子都飘了起来,青春的气息洋溢着,欢愉了这个初夏。

“他们说你进步了,我还以为你进去了呢。”

惊喜过后,周小白绕过窗子,从门口噔噔噔地跳了进来,嘟着嘴说道:“你比我爸都要忙了。”

“别胡说八道了,我这小虾米怎么跟你爸比。”

李学武捏了一只茶杯给她倒了茶水,点了点对面说道:“你不是在津门躲清静吗”

“看来你还是关心我的,连这事你都知道了”

周小白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郁闷地说道:“我这也算自作自受了。”

“终于吃到爱情的苦了吧”

李学武好笑地说道:“有的时候追求的人太多,也是一种痛苦,我曾经就饱受这种痛苦。”

“那你传授我一点经验呗。”

周小白晃了晃脑袋,满眼调侃地看着李学武说道:“在这方面你是我的前辈,听国栋哥说你的风流债用一本日记都写不完”

“国栋还能跟你说这个”

李学武嘴角一扯,道:“小白,你学坏了,我就算真有这么多情债,国栋也不会告诉你的。”

“可你已经承认了——”

周小白白眼一翻,哼声说道:“看来我真该跟你好好请教一番了,公子。”

“我可不是公子,”李学武端起茶杯说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只能说我阅历丰富。”

他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公子,反义词也不承认,毕竟他不,也不是公子。

更没有草草,也没谈过母女。

“让我独善其身的除了思想上的成熟以外,还有一个客观事实。”

李学武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说道:“要不你也给自己脸上来这么一下”

“我敢保证,再没有人追求你了。”

“是,是没有人追求我了。”

周小白气的想要打人,“为了那两个货,我就得毁容,我值得吗”

“呵呵,你都知道不值得,还纠结什么”

李学武轻笑着说道:“我都不理解你躲去津门是为了什么,爱情难道真的比工作更重要”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真让我陌生——”

周小白打量着李学武,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如果我不是为了爱情,也不会做这份工作,你在怀疑我对爱情的忠诚,还是诋毁我的年轻”

“越说越没谱了——”

李学武才不会面对她的表白呢,跟周小白谈恋爱,那还不如跟手榴弹谈呢,至少死的更彻底。

周小白嘴角一撇,就知道这个男人既怀疑她的忠诚,又看不上她的年轻。

但凡她现在二十三、四,也不会躺在一个被窝里突破不了最后一道防线了。

吃也吃了,摸也摸了,他守的那道底线说没有还真有,说有吧,还不高。

搞得周小白现在也怀疑自己,跟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为了钱

这不是开玩笑嘛,她周小白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更不是一个享受物质生活的人。

那她的青春和爱情算什么

抬起手腕上刚买的进口手表看了眼时间,周小白抻了抻身上时髦的裙子,问道:“你跟他唠什么了怎么出去的时候魂不守舍的”

周小白主动转移了话题,抬眼示意了窗外保卫室的方向,周常利正站在门口同赵老四说着什么。

李学武瞥了那边一眼,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给他点动力,让他快点跑。”

“你可真够坏的——”

周小白一噘嘴,说道:“我就知道,他那个状态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没少吃大饼喝鸡汤。”

跟李学武时间长了,她嘴里时髦的话可学了不少,年轻人对时尚的东西总是抱有追逐的态度。

“你是准备培养他,独当一面”

她打量了李学武的神情,试探着问道:“去奉城还是去冰城”

“不知道,看看再说。”

李学武抬起头打量了周小白,笑着问道:“我安排你去冰城怎么样独挡一面。”

“你可真看得起我,”周小白坐直了身子,撑了撑已经“长大”的身子,说道:“就我这小身板能挡住哪一面,你告诉我。”

“呵呵,人总是会‘长大’的嘛,”李学武一语双关地轻笑道:“终究有一天你要走出这一步,我不可能永远罩着你,那样你就废了。”

“你就当我是个废物好了。”

周小白满不在乎地喝着茶水说道:“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也许是瞧出了李学武眼底里的无奈,她敏感地指了指他,说道:“你不是我爸爸。”

“我现在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还快乐,你让我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奋斗”

她怀疑地看着李学武问道:“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应该傻傻地去独立和成熟”

“别想一点,我偏不。”

周小白倔强地说道:“留在京城我还有点希望,真去了冰城,我就真没有一点希望了。”

“你有什么希望”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她,说道:“你觉得我会出轨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也太看不起我了。”

“咦——”周小白一撇嘴,看着他问道:“这么说的话,你跟吴老师真的是在演戏”

“我就说嘛!”她激动地一拍桌子,道:“李信长得一点都不像你,那是南方人的脸盘儿。”

“你都不知道啊,我最近憋的有多辛苦——”

周小白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真的很想找机会提醒你,吴老师绿了你,孩子不是你的。”

“现在好了,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她看着李学武问道:“那么,你们俩鬼鬼祟祟的是演戏给谁看呢”

李学武看了周小白好一会儿,这才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道:“给狗看呢。”

——

5月23日,李学武陪同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主任谷维洁参加了红星能源总公司的成立仪式。

在仪式大会上,由组织处处长殷在位宣读了红星钢铁集团管委会的人事任命决定。

决定任命原技术处处长纪久征担任能源总公司总经理。

决定宣读之后,谷维洁代表管委会做了重要讲话,李学武则代表经管小组对能源总公司的成立和使命做出了工作布置讲话。

最后,纪久征在会议上做了表态发言,宣布红星能源总公司从即日起正式成立运营。

“关于能源助力企业发展的重要性我就不再强调了。”

在会议结束后,李学武握了握纪久征的手说道:“能源总公司无论是从组织架构还是从股权架构上来讲,都是咱们厂的一次重要尝试,你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来之前李主任跟我谈了谈,请我转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放开手脚大胆地去干。”

“谢谢秘书长,我一定不负组织的期望,认真履行职责。”

纪久征也算是老同志了,在生产管理处和技术处工作多年。

他是夏中全的老搭档,这一次提他上来也是得到了总工夏中全的推荐。

在当前的管理架构和体制下,夏中全这位总工虽然不在管委会班子成员内,但话语权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同李学武等人也有很好的私人关系。

其实从李学武转告的李主任的嘱托中纪久征也能听出不信任和含糊,真要信任他,也不会说什么放手大胆去干了。

只有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才会信领导鼓励的话。

老油条都知道,领导批评你的话可以在意,但鼓励你的话你就当放屁,绝对不会错。

用你的时候当然会鼓励你,说什么放手大胆去做。

但当你一腔热血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哪怕是一点小小的错误,也会让你的努力付之东流。

因为领导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你,也看不见你的努力。

你上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一点点你认为的小错误,会有人不断地在领导面前夸大其词。

最后,你的真心都喂了狗,领导还觉得那个岗位用你还不如拴条狗,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听话听音,纪久征这刚刚上任的能源总公司总经理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掌握着电力、热能、矿产等资源,从公司的命名上就能了解到,这一次厂里做的项目非常大,涉及到的范围特别广。

老资格的处长都没有拿到这么好的机会,他一个副处刚提上来没一年多就拿到了,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此前厂里成立的分公司和分厂都是以xx分公司来命名的,或者以厂来命名,唯独最近整合资源成立的销售总公司算大头。

这一次的能源总公司虽然不是第一个总公司,但确实是从一开始就独立的总公司。

责权大,业务广,资产重,纪久征这个老技术,从人事任命公布的那一刻起,便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风光是风光了。

可站在风口之上的他知道,飞的越高,摔的越重。

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他在前面拼命地往前冲,不给别人诋毁他的机会,让领导逐渐信任他。

同时也得稳定后方,人没有不出错的,就算他不想出错,也有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出错。

所以,李学武既然已经表达出了善意,更是夏中全最稳定的后台和盟友,他有什么好拒绝的理由呢

从李学武表态的语气就能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能源总公司的办公地点暂时安置在了刚建成不久的三产管理处,待总公司大楼建成以后才能统一搬迁过去。

同劳服公司、建筑公司等在京的公司一样,这些企业都将在双子塔大楼和联合工业大楼办公。

现在的厂办公区早就人满为患了,再没有地方能腾出位置,给能源总公司摆出办公桌了。

从三产管理处回厂办公区的路上,李学武同谷维洁共乘一辆汽车,两人在车上关于纪久征和刚刚成立的能源总公司也有了一番对话。

谷维洁对于厂里在股权经营模式下的大胆尝试持保守态度。

她对任命纪久征担任负责人倒是没有反对,可也含糊他的管理能力和资历,这是一个挑战。

“李主任在人事工作上还是相对保守的。”

李学武听了她的话微微点头道:“相信您也看得出来,他不信任兼并后进厂的干部。”

“这样是不对的,”谷维洁皱眉道:“人事上的保守就是人为的孤立,早晚会出事的。”

“是会引起一定的议论。”

李学武也看得见这种保守主义下的弊端,但还是为老李说了一句话,“红星厂目前是在走钢丝,李主任不敢有一点疏忽。”

“如果我在他那个位置,我也不敢说有多么的大胆和开放。”

他看了身边的谷维洁一眼,道:“换做是谁在那个位置上,压力一定不会比李主任小。”

“这话我是认同的,”谷维洁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但这并不影响我坚持开放的人事态度。”

“不能因为怕出问题就不做事了对吧”

她拧着眉头讲道:“机遇和发展同矛盾是伴生关系,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嗯,我理解您的意思。”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但这件事还得慢慢来,人事政策的转变也标志着管理政策的转变,弯子拐大了,容易翻车对吧”

正巧,他们所在的汽车拐了个弯,进了办公区。

谷维洁瞅了他一眼,虽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意见,不过也听得进去李学武的意见。

好一会儿,她才在下车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再议吧。”

李学武当然看得出谷维洁的不满意,但思想上的分歧不是那么好调和的,即便他是红星钢铁集团的第一任秘书长。

能担任这个职务就代表他得到了多方的认可和肯定。

但是,他不是万能的,并不能完全左右老李的管理思维。

他可以说在业务工作上,在执行层面,老李能认真听他的意见,但在其他问题上,尤其是敏感的人事问题,老李表现的相当固执和保守。

没有人可以动摇和怀疑一把手对人事工作的决心。

这是老李的自留地,也是被他视作为掌握管委会,掌握红星厂发展方向的根本。

谁都有自己的原则,谁都有自己的敏感区域,一旦遭到试探性的接触,必然会引起反弹。

李学武不希望在这个时期,外部形势持续恶劣的情况下,红星厂内部组织生态矛盾加剧。

当然,他当然理解谷维洁为什么希望引进兼并后干部加入到真正的核心管理区域。

固化的人事环境会滋生一系列问题和矛盾,最严重的便是山头思想,在企业的发展过程中贻害无穷。

同样的,谷维洁也不希望李怀德坚持保守思想,将人事工作抓的那么紧,影响到了组织的正常发展和进步。

班子内成员,对组织人事工作都有诉求,谷维洁作为主管领导,面临的是多方要求和协调。

她本人并没有直接负责业务工作和行政管理,但肩负着组织生态系统的平衡和稳定的重要责任。

广义上来讲,她所在的岗位就是钳制和平衡李怀德一支笔的,是监督和缓和李怀德同其他班子成员关于权力分工等矛盾的。

李学武虽然作为秘书长也有相关的责权,可主观意识上要同李怀德站在一起,协调和维护班子的稳定,要执行李怀德的意见。

现在,谷维洁要求他站出来,同她一起逼迫李怀德修改目前的管理政策,老李会怎么想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集团一样如此,老李这个厨子不专业,只会做凉菜,不会炒热菜。

但你不能说他不会控盐啊。

他不会控言,难道放屁啊

——

“行了,我知道了,恭喜已经说过了,这次说一帆风顺,再立新功吧。”

李学武掐着电话呵呵一笑道:“当然了,这三把火怎么烧,什么时候烧,你来定。”

“哈哈哈——”

听了电话里黄干讲的话,李学武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咱们是老同学,合作多年了,你说话,我还能不支持你”

“放心,我看你行动。”

看着王露出现在了门口,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后他又在电话里讲道:“嗯嗯,好,我这边还有事,等你调研结束,好。”

“领导,车已经备好了。”

王露见李学武挂了电话,这才继续汇报道:“工程处孙副处长在楼下等您。”

“就是去看看现场,不是早说过了,不要兴师动众的。”

李学武站起身,由着王露收拾了办公桌,语气有些不耐地说道:“委办这边是怎么传达的”

“我反正是说清楚了,不过您也知道,”王露瞥了一眼隔壁,轻声解释道:“梁副主任最在意这些,不允许我做主的。”

“好,我知道了,”李学武也是颇为无奈地点点头,“下次等我走了你再给检查单位打电话。”

“您是把我豁出去了——”

王露苦恼地看着他,说道:“我觉得梁副主任说的也对,您总不能让

“嗯,你的立场转变的可真够快的——”

李学武整理好了衣着,点了点王露道:“涉及到你的工作了,你也把我给卖了。”

“是您先卖我的——”王露笑了起来,提醒道:“我卖了您都还是形式上的,您可小心点聂小光,他要卖了您可是实在的。”

聂小光正式出师了,跟了韩建昆一个多月,终于拿到了准驾许可。

其实他的驾驶证早就下来了,脑子好使,又年轻,每天除了出任务,都在训练场泡着。

就算是咸菜也泡熟了。

大卡车开的非常溜,小汽车学到了韩建昆的四分精髓。

剩下的他师父说了,得慢慢练,慢慢感悟。

聂小光可不知道啥叫感悟,大概是开多了就懂了。

“秘书长,您也不带个秘书——”

工程处副处长孙家珍站在大厅里,笑着迎了李学武下楼。

李学武给他摆了摆手,招呼道:“我还跟委办说呢,给工地项目部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

“我就是去看看现场,每周都得走一趟,不然不放心。”

虽然是这么说着,既然梁作栋已经安排了,孙家珍也已经等在了楼下,他还能拒绝吗

梁作栋的积极表现,李学武都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在机关工作,谁又不想进步呢,梁作栋惦记着委办主任的岗位并没有什么,他也理解。

“知道您惦记着工程工作,我们也理解您的心情。”

孙家珍倒是会说话,笑呵呵地陪着他下了台阶,见司机已经给开好了车门子,也没有多事。

“梁副主任打来电话,我也正想着过去看看呢。”

他从另一边上了汽车,给同在后座的李学武说道:“周一工程项目指挥中心给出的进度是,三个月之内,基建基本完工。”

“我不是着急啊,没必要催进度,按部就班就好。”

李学武手掌轻轻按了按他的膝盖,在汽车启动之后讲道:“我也不是不信任项目管理中心给出的数据。”

他抬起手指示意了自己的眼睛,给孙家珍说道:“有的时候听见的和看见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文字表述和现场勘查又是另外一回事,做工程啊——”

李学武坐正了身子,看向前方说道:“这里面学问大了。”

“一不留神,钢筋变竹竿,水泥变稀泥。”

说者有心,听者流汗。

此时的孙家珍后脖颈子已经冒凉风,手心里已经冒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