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麟台对峙1
蓝曦臣的目光落在一个衣衫半敞的劳工身上,只见其胸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根据伤口的愈合情况估算,这道伤起码已有四个月之久。这意味着,兰陵金氏虐待战俘的行为绝非这几日才开始,而是早有预谋。
他转过身,面向跪在地上的几名督工,面色微凝,声音不复往常的温和:“金氏曾答应过百家,不得苛待俘虏。你们……”
“泽芜君明鉴!” 督工们连连磕头,头磕得咚咚作响,急忙辩解道:“这都是金公子...金子勋的命令啊!”
聂明玦的眉头紧皱成川字,手中的霸下嗡嗡震颤:“哼,好个兰陵金氏!竟敢如此对待俘虏!” 他转头对蓝曦臣道:“曦臣,这事必须给百家一个交代。”
魏无羡神色一凛,目光扫过四周,转头看向山道另一侧,沉声道:“恐怕不止如此,我感受到那座山后面有浓重的怨气和血腥气。”
话音未落,十余骑金氏督工已经策马狂奔而来,口中骂骂咧咧。为首的刚扬起鞭子,却在看清众人面容时吓得滚落马鞍,其余人更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喘。
魏无羡懒得理会他们,将阿苑还给温婆婆,转身对着温宁说道:“温宁,去把你的族人和手下都带出来,一刻钟后在此处集合,我带你们离开。”
“可是…魏公子…这会连累你。”温宁嗫嚅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和犹豫。
“无妨。”魏无羡右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温和,“温宁,相信我。”
“好,多谢…魏公子。” 这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让温宁倏然红了眼眶,他重重点头,搀扶着温情朝远处的一排棚屋蹒跚而去。
待姐弟俩走远,魏无羡转身面对神色复杂的蓝曦臣与聂明玦。
在艳阳的照耀下,他衣袂翻飞如墨,身形挺拔而从容,声音异常清晰,给人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泽芜君,赤峰尊,温情姐弟于云梦江氏有救命之恩,个中详情今晚我会在金麟台百花宴上一一告知。届时还望二位为我做个见证,今日只是单纯救人,并未在穷奇道滥杀无辜。”
蓝曦臣温润的眉宇间此刻凝着化不开的凝重,轻轻点头,语气沉稳而坚定:“魏公子放心,若确有恩义,姑苏蓝氏自当主持公道。”
聂明玦冷哼一声,手中的霸下重重顿地,激起一圈尘土,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救命之恩大于天!江氏要救恩人,我看哪个敢多嘴!我清河聂氏第一个为你作保!”
魏无羡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朝二人郑重地行了一礼:“既如此,魏某多谢二位相助。”
他转身面向山道另一侧,迈步向前,抬手示意众人跟上,声音低沉而冷冽:“请诸位随我来看看,金氏在这穷奇道究竟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行人跟随魏无羡深入山谷,约莫一刻钟后返回时,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蓝忘机指节发白地紧握着避尘,蓝曦臣温润的面容罕见地蒙上寒霜,聂明玦额角青筋暴起,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恰在此时,温情姐弟带着岐黄一脉的百余名族人也踉踉跄跄走来,他们大半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衫褴褛,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相互搀扶着,随时都可能倒下。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希冀,眼中满是迷茫与无助。却在看到魏无羡几人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纷纷跪地叩首致谢。
“快请起!” 魏无羡连忙上前搀扶,心中暗自叹息。这些曾经骄傲的温氏族人,如今竟被折磨得如此卑微,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还好他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步,这百十来人起码又要折损一半。
聂明玦目睹眼前这凄惨景象,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霸下猛地挥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旁的山石上瞬间出现一道深刻的沟壑,碎石飞溅。他咬牙切齿,怒斥道:“好一个兰陵金氏!”
待烟尘稍散,他长呼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魏公子,这些温氏族人该如何安置?”
魏无羡略一沉吟,正色道:“这些人都有伤势,大部分无灵力傍身,不易长途奔波。我想就近安置,先养好伤,再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他看向聂明玦,神色郑重,语气诚恳:“赤峰尊,穷奇道距离不净世最近,不知可否借别院暂住?我愿以几种阵法图及新式符篆的绘制之法作为回报,以助聂氏一臂之力。”
聂明玦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眉宇间尽是凛然正气:“自然可以,我这就传讯让弟子准备接应。”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魏无羡,“至于阵法符篆,魏公子不必客气。清河聂氏立世之本,便是要为这世间扫清不公,这本是分内之事,何谈报酬?”
“那便多谢赤峰尊了。” 魏无羡拱手致意,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却也不再多言。心中却默默盘算,以后通过其他方式报答聂氏的这份情谊。
“魏婴……”蓝忘机转头看向魏无羡,眼中隐约浮动着失落之色。
魏无羡察觉到他大概是不满自己没让他帮忙,微微一笑,轻声哄道:“尊敬的含光君~ 请不要着急,以后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眉梢微挑,刻意拖长了尾音,“到时候可别嫌我烦才是~”
蓝忘机眸底骤然一亮,微微抿唇,并未再多言。蓝曦臣见到弟弟这番情态,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商议结束后,魏无羡按照聂明玦提供的地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取出传送符,将岐黄一脉的百十余人分批送到了聂氏别院。随后,他们才带着温情姐弟,押送着十几名面色灰败的督工,一同返回金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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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低垂,天光将尽未尽的时分,金麟台已是灯火辉煌。
鎏金宫灯次第亮起,将斗妍厅映照得如同白昼。金光善高坐主位,金丝织就的华服在灯火下熠熠生辉。他目光却不时扫向殿门方向,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嘴角的笑意也带着几分阴冷的算计。
“父亲,时辰差不多了。”金光瑶附耳低语,手中捧着一卷名册,“大部分宗主都已到齐,只是…… ”
“只是什么?”金光善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
“赤峰尊、泽芜君、含光君和魏公子还未到场。\"金光瑶声音更低,心中略有些不安:“已经派人去找过,并未在猎场见到他们。”
金光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微微皱眉,摆了摆手:“你先下去,等他们到了,再开宴。”
金光瑶躬身应允,转身离开,身影不断穿梭在席间,再次确认宴会的各项事宜是否妥当。
蓝启仁端坐在席位上,面色凝重,手中茶盏已被他无意识地捏出细微裂痕,却浑然不觉。
不远处,江晚吟独自坐在角落,他阴沉着脸,抬手自饮了一杯酒,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之火。魏无羡那个白眼狼,竟敢当众给他难堪……还有蓝忘机,堂堂含光君,竟然喜欢魏无羡这个男人,真是丢尽姑苏蓝氏的脸面……
“江兄今日气色不佳啊。能不能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聂怀桑摇着折扇,状似关切地凑过来,眼中却满是诡异的兴奋。
他打听到魏无羡与蓝忘机之事时,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笑意,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可听到云梦江氏苛待魏无羡的事,看向江晚吟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探究和猜测。
江晚吟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聂二公子很闲?”
聂怀桑却不以为意,反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江宗主何必动怒?魏兄与含光君他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江宗主如此对待魏兄,未免有些过分了…… ”
话未说完,就被江晚吟杀人般的眼神瞪了回去。
聂怀桑讪讪退开,在聂氏席位找了靠边的位置随意坐下,心中却暗自盘算。看来,魏兄与江晚吟之间的嫌隙并非空穴来风,他要好好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给魏兄帮上忙。只是,他大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下午都没看到人影。
殿中众人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百凤山之事,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从清亮的声音穿透满堂喧嚣:
\"赤峰尊到!泽芜君到!含光君到!魏公子到!\"
随着侍从的高声通报,聂明玦率先踏入殿内,沉重的脚步声让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静。他身后跟着蓝氏兄弟,蓝曦臣依旧温润如玉,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肃穆,蓝忘机一如既往地面色沉静,目不斜视。
魏无羡一袭黑衣走在最后,靴底一步步踏在华丽的地毯上,明明姿态随意,却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压迫感,仿佛他每靠近一步,周围的空气便冷上一分。
金光瑶眼中精光一闪,立即迎上前去,露出热情的笑容:“大哥、二哥、忘机、魏公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他侧身引路,声音温润得恰到好处:“酒已温好,就等诸位入席了。”
聂明玦冷哼一声,偏头不看他,四人一同向主位略一拱手,目光交汇的刹那,魏无羡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待聂蓝二人跟随引路弟子入座后,魏无羡与蓝忘机却脚步未动,依旧挺拔如松,稳稳立在大殿中央。
“忘机,过来。” 蓝启仁沉声唤道,手中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
蓝忘机轻轻转身,朝叔父方向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随即默然退回魏无羡身侧,霜雪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蓝启仁见他竟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面色骤然一沉,胸膛剧烈起伏,怒火似乎即将喷薄而出。却在瞥见满座宾客探究的目光时,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默默关注着这一幕。姑苏蓝氏素来最重礼数,蓝忘机竟敢当众违逆尊长,这简直比魏无羡大闹百凤山还要令人震惊。一时之间,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蓝忘机却依旧静立如松,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唯有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收紧。魏无羡见状,嘴角几不可察地轻勾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柔色。他的小古板当真是执拗又可爱,一遇到他的事,便敢与自己叔父进行无声的抗争。
他正欲开口,金子勋却抢先发难,只见他快步走到魏无羡面前,眉峰高挑,下颌微抬,眼中满是不屑:“魏无羡,你竟敢还有脸来?”
“哦?我为何不敢来?” 魏无羡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金光善却突然笑着插话:“魏公子,百凤山围猎乃仙门盛事,你以一人之力搅乱猎场秩序,又引天雷劈伤子勋,总要给个说法才是。”
“说法?” 魏无羡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仿佛淬着寒冰,一字一句道:“金宗主怎么不先问问这位公子,今日是如何问候我先父先母的?金氏子弟当众辱我亡亲,天道昭昭,这报应——可怨不得旁人。”
席间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一名身着金氏家袍的门生阴阳怪气道:“谁人不知魏无羡不过是家仆之子?云梦一带的百姓可都清楚得很。”
“江老宗主仁厚,将个家仆之子当作亲子教养,却不想养出个白眼狼来。”
“到底是家仆之子,如此不知礼数,难怪会走上邪魔歪道!”
蓝忘机神色愈发冷峻,紧紧握住避尘。魏无羡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目光凌厉地刺向发声之人。那几名修士顿觉脊背生寒,竟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魏无羡却恍若未觉,声音依旧冷若冰霜:“家父魏长泽乃是正经散修出身,当年在姑苏蓝氏听学时与江老宗主相识,后受邀担任云梦江氏客卿,期满后自行请辞。不知这家仆之说,从何而来?”
他说着转向蓝启仁,微微躬身一礼:“不知蓝老先生可否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