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陪我一起死吧

再次醒来,她躺在自己的闺房,身旁空无一人。

卿梦萱只觉嗓子嘶哑无比,浑身更是又痛又烫,迷迷糊糊唤:“水……”

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贴身丫鬟云锦,而是继母宋氏身边的嬷嬷。

她站在门外冷冷看着卿梦萱:“萱姐儿既然醒了,就去见大夫人,将事情说清吧。”

卿梦萱的面色有些苍白。

今日之事,并非她一人名誉受损,同去的有国公府的姊妹,而她又是家中嫡长女,长姐形容无状的罪名扣下来,后头的姊妹自然也会被人非议。

她红了眼,强撑着从床上坐起。

嬷嬷却没有那个耐心,直接拽了她下床。

卿梦萱疼得眼泪扑簌砸落,却咬着唇瓣一语不发。

宋氏对她一向不喜,之前尚能伪装,是因着她在父亲那里还有价值。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已然要成为弃子,她自然不会再忌惮。

就这样,卿梦萱被拖到祠堂。

娇嫩的膝盖被重重压在青石板上,她本就旧伤未愈,被这样粗暴拖曳,几乎身子都直不起,却被婆子强行架起来跪直。

宋氏坐在上首,啜这茶居高临下看着她:“萱姐儿,你可知错了?”

卿梦萱只觉满嘴血腥味:“梦萱并没有勾引过摄政王!是淮阳公主推了我!”

她挣脱嬷嬷,重重朝着地上磕了个头,鲜血顿时从额前涌出:“我要见老太太,求老太太为我做主!”

祖母最疼爱她了,若是能求祖母对摄政王说明,她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宋氏却是冷笑:“放肆!你做了错事,还要怪在公主殿下头上?脑袋不想要了吗!”

“老太太知晓你所做的事,气得旧疾发作,眼下在后院修养,让你见老太太,岂不是更为她添堵?”

“萱姐儿,此事已然盖棺定论,该怎么做,你也要心知肚明。”

宋氏将手中茶盏砸在她面前,嘲讽道:“你也莫要说什么你没有勾引摄政王的话了,成日打扮得那样招人,又生了张妖里妖气的狐媚子脸,哪怕真是公主看不惯你给你教训,也是你咎由自取。”

卿梦萱死死咬着唇瓣,口中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只觉屈辱又委屈。

又是咎由自取……

只因容貌,她便要由着别人设计陷害泼脏水,也不能反抗吗?

“你眼下只有两条路,自毁容貌,从此离开京城,过一阵子,事情也就淡了,次一条,便是国公府的女孩儿们全被你连累,将来都说不上好人家,你——就是国公府的罪人。”

卿梦萱猛然抬头:“不!我没有罪,凭什么……”

可对上厅上那些姊妹冷漠又厌恶的眼神,她嗓子里似乎被噎了块冰,又痛又冷。

那些平日里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庶妹小声嘀咕:“卿梦萱做错了事情,凭什么要我们也承担责任?”

“我若是她,不如直接一条白绫吊死了干净,还狡辩什么?”

她素日最疼爱的三妹妹,更是直言道:“大姐姐,你平时不是那么疼我们吗?就当为了我们的前程,你听了母亲的话吧。”

她们的眼神或是威胁,或是冷漠,没有一个人心疼她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卿梦萱凄然一笑。

做了十五年金尊玉贵国公府的女儿,她以为身边人都是疼她的,却不想跌落深渊,只需上位者一句话。

她伸手捡起地上茶盏的碎片,对准自己脸颊:“好,我清楚了。”

瓷片狠狠刺进脸颊,那张如玉小脸瞬间被鲜血染红半边。

宋氏笑得意味莫名,似是赞赏她的乖觉,又像在嘲讽她跌入深渊……

卿梦萱再没多说什么,松开沾满血的瓷片,踉跄走了出去。

三年后,淮南。

郦望山中一处道观里,卿梦萱穿着一身灰色道袍,脸蒙面纱,正拿着扫帚专心洒扫。

离开国公府后,她被赶到了淮南老家。

外祖一家知道她的遭遇,十分怜惜,却也做不得什么。

她不愿给她们添麻烦,于是找了个清净的道观做俗家弟子,虽说辛苦,倒也悠闲。

眼看到了早课时间,她正要回房洗漱沐浴,却听见屋子里传来窸窣响动。

有贼?

卿梦萱顿生警惕,道观的馆主前阵子去世了,观中唯有她和贴身丫鬟云锦二人。

若真是贼,该如何是好?

眼下云锦下山买吃食去了,卿梦萱思来想去,大着胆子拿起门栓,悄悄朝屋门靠拢。

房门虚虚掩着,才进去,她便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莫非是山里什么小动物受了伤,不慎闯进来了?

卿梦萱心中生疑,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脚踝忽然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箍住!

她惊呼一声,才发觉门后躺着一个身穿黑衣,浑身是血的男人!

不等她回神,男人已经箍着她脚踝将她拽进怀中,结实的身躯压下,一手便掐住了她脖子:“你是何人?!”

那声音耳熟得令卿梦萱面色一白。

再细看那张脸,她死死攥紧了拳头!

是闻景焕……!

这三年,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会被那场噩梦吓醒,那场改变她命运的春日宴已然成了梦魇!

她恨极了淮阳公主的恶毒,也恨极了闻景焕的独断专行。

分明只是一件小事……他为何一定要将他推下深渊!

卿梦萱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盯着闻景焕,眸子红得滴血,盛满了害怕和寒意。

闻景焕却是拧紧了眉。

他自然不认得卿梦萱了,看见眼前这女孩儿穿着宽松的道袍,脸上又蒙了面纱,只当她是在这里清修的坤道。

至于那眼神……或许是看见了陌生男子,被吓着了?

他稍稍松了松手中力道,嗓音微凉:“可有止血的草药?”

卿梦萱回神,这才注意到闻景焕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眼下鲜血还在汨汨往外流,几乎将衣裳浸透。

他为何来淮南?又为何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卿梦萱的困惑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恨意取代。

她为何要管他死活?

观中自然是有草药的,她外祖一家便是杏林圣手世家,从小她从生母那里也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医术。

来到这道观,她时不时也会为附近村里的相亲义诊,闻景焕这伤,她是能治的。

可凭什么她要救?!

害她的是淮阳公主,闻景焕虽说只是一把刀,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她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于是,卿梦萱毫不犹豫开口,声音冷漠:“没有。”

闻景焕微微拧眉,总觉得这小道姑态度有异。

再仔细一嗅,他闻到了卿梦萱身上淡淡的药香。

原是在撒谎不想救他……

闻景焕牵了牵唇角,藏在袖中的短刀鬼魅般闪出,直接抵在了卿梦萱脖颈上。

“没有?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