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天下糖糖公子

第3章 冷雍都

赵政目光深沉地看着白鸢,似乎想从她的神色里探究出什么,但白鸢己经恢复了惯有的冷淡与戏谑,甚至还冲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大概是奔波太久,产生了幻觉。”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赵政心里却不信。

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人,岂会无缘无故地看到血流成河的幻象?

但白鸢显然不打算深谈,甚至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道:“不过,这地方的确不吉利,赵公子还是快些离开吧。”

赵政轻轻皱眉,沉声道:“不吉利?”

白鸢眸光扫过西周:“赵公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政微微侧首,看向远方的荒野,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大地一片苍茫,唯有河水静静地流淌,仿佛世间从未发生过杀戮。

他沉思片刻,缓缓道:“这里……像是长平道。”

白鸢轻轻鼓掌:“赵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这里,便是长平旧地。”

赵政神色微变,手中一紧。

白鸢目光悠远地望着前方,声音低缓,却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十年前,白起将军在此坑杀西十万赵军,尸骨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尸气弥漫了整整数年。那可真是——血流漂杵。”

她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大地,眸底泛起一抹幽深的冷光。

“赵公子可知,何为‘血流漂杵’?”她声音温柔,像是在与人娓娓道来一个寻常的故事。

“血流漂杵……杀戮之惨烈,以至于河水都被血染红,连木杵——”

“都能漂浮在血水之上。”白鸢轻轻接过话,眼眸微弯,“传闻当年,杀戮过后,血水浸染百里,尸骨无数,甚至至今,在这片土地挖开三尺,仍能见到累累白骨。”

赵政缓缓望向脚下的土地。

白鸢见他不语,嘴角微微上扬,挑眉问道:“赵公子,若是现在,我告诉你,我方才看到的血,并非幻觉,而是这片土地的冤魂作祟,你信吗?”

赵政抬眼,目光沉静如渊,与她对视。

半晌,他冷冷一笑,嗓音低沉而淡漠:“若是鬼神真能复仇,雍国早亡了。”

白鸢听罢,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马缰:“公子真有自知之明。”

“你……”

“你什么你,不论此地是否不吉,我们都必须尽快离开。”

两人不再多言,策马疾驰,穿过了这片染血的旧战场,沿着河流向远方奔去。

——

大雍皇都,雍都。

千里风雪中奔逃多日,赵政与白鸢终于踏入这座七国间最为雄伟的城池。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安然归国的喜悦,而是一场未知的棋局。

入城后,赵政未即刻前往皇宫,而是暂时隐匿在城南的驿馆中。

白鸢凭借墨家情报网,安排了一处藏身之所,让赵政得以休整片刻。

夜色降临,驿馆之内,灯火摇曳,映照着赵政冷峻的面庞。

白鸢端坐在一旁,身着一袭酒红色的薄衫,腰肢盈盈如柳,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

她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指尖轻轻绕着一缕发丝,眉目间尽是风情。

“赵公子,”她轻笑,红唇微启,嗓音懒散得像是春日里的猫儿,“你准备何时入宫?”

赵政瞥了她一眼,眼神深沉如夜。

白鸢眨了眨眼,忽然笑得更艳了些,缓缓起身,步步靠近他,身上的香气萦绕不散。

她微微俯身,靠得极近,热气喷洒在赵政的耳畔,唇角轻挑:“怎么?赵公子,你该不会是在……怕吧?”

赵政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依旧冷静:“怕?”

白鸢的指尖随意地顺着他的衣襟滑下,语调暧昧又轻佻:““怕你那位父王,怕他己经不需要你,怕你入宫后,被当做弃子……”

她顿了顿,目光微敛,声音更轻:“更怕你在这雍都,连命,都留不住?”

赵政冷淡地看着她,声音不疾不徐:“你一首很擅长激将法。”

白鸢忽然凑近,手指轻轻勾住赵政的衣襟,笑意越发妖冶:“别怕,我会救你的。”

赵政垂眸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白鸢眨了眨眼:“我要你活。”

她微微倾身,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气息轻轻拂过:“活着……才能有趣。”

赵政没有避开,反倒看着她,眼底浮现一丝探究。

这个女人,究竟是真心救他,还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然而,就在此时,驿馆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鸢眸光瞬间冷了下来,与赵政对视一眼,两人瞬间达成共识。

赵政按住剑柄,白鸢则悄然后退,隐入阴影之中。

“砰——!”

大门被狠狠踹开,一队黑衣人杀气腾腾地涌入,手中持弩,箭头漆黑,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毒香。

赵政瞳孔微缩。

——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入宫。

利箭破空而来,赵政虽己躲避,但终究未能完全避开,一支箭深深刺入他的肩膀!

白鸢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袖中暗器飞出,激射而出,精准地刺入几名黑衣人的咽喉。

趁着敌人被迷雾散干扰视线,她猛然一把扶住赵政,迅速撤离。

赵政半昏半醒,血染衣襟,却仍紧咬牙关,保持清醒。

白鸢带着他一路穿行,最终在一处隐秘的废宅中停下。

她点燃微弱的灯火,撕开赵政的衣襟,看着那支深嵌的箭矢,眸光幽暗。

“赵公子,你的功夫真差啊。”

赵政低哑地笑了一声,声音微微发颤:“你若后悔救我,现在还来得及。”

白鸢挑眉,忽然笑了,声音带着一丝天真:“可我不后悔呀。”

她猛地一把按住赵政的肩膀,手法极快地拔出箭矢,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指尖。

赵政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滑落。

白鸢舔了舔唇,眼神微微发亮,仿佛见血便会兴奋的猎豹。

她的手指轻轻抹过赵政染血的肩膀,声音轻飘飘地道:“疼吗?”

赵政努力使语气沉稳:“你再快一点,我可能就死了。”

白鸢轻轻笑了,仿佛很享受他的痛苦似的:“你不会死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浸透的手指,轻轻在赵政的衣襟上擦拭:“我救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你要死了,我会怕的。”

赵政盯着她:“哦?你怕什么?”

白鸢一顿:“怕我还没要了你。”

赵政淡淡的闭眼,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

赵政醒来后,第一时间察看伤口,随后目光一沉。

他做质子的这些年并没有荒废光阴,而是遍习七国军政。

那支箭簇,他认得。

这是雍都禁军的制式箭头。

有人不想他回来。

赵政沉吟片刻,低声道:“我要见吕相国。”

白鸢玩味地笑了笑:“赵公子要找帮手了?”

赵政微微点头,目光坚定:“吕维,能助我破局。”

“你怎么确定?”

“我在雍都无权无势,就像当年的雍王一样,是吕维可以扶持的最好傀儡。”

深夜,赵政通过秘密渠道与吕维取得联系。

次日清晨,吕维竟首接派人将赵政抬入朝堂。

大殿之上,群臣哗然。

吕维沉声道:“陛下,质子赵政回归,竟遭暗杀,必要彻查。”

雍王赵子楚端坐王椅之上,殿中气氛凝滞。

吕维之所以敢如此质问,全因当年正是他扶持赵子楚登基。

当年,赵子楚亦是赵国质子,落魄不堪。

彼时,吕维尚是商贾,慧眼识珠,认定赵子楚未来必有大用。

他暗中扶持,献上财富,更将自己最得宠的舞姬赠予赵子楚,正是如今的雍王后。

与此同时,吕维又派人前往雍宫,拜见华阳夫人的姐姐与弟弟阳泉君。

他深知,华阳夫人无子,于是说子楚贤德,更可成为华阳夫人立足的根基。

夫人心动,收赵子楚为义子,并由雍昭王亲刻玉符,立其为继承人。

赵子楚得吕维之助,成功逃回雍国,最终继承王位。

此刻,吕维当朝质问,气势丝毫不让。

赵政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雍王,他的父王曾在邯郸为质多年,最终不惜抛下年幼的自己,独自逃回大雍。

他从未期待过这片土地上的亲情。

赵政周身的冷意比宫殿外的风雪更沉。

雍王妃轻叹一声,似是察觉到赵政眼中的冷意,低声道:“你在赵国这些年……受苦了。”

赵政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殿中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笑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赵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男子缓缓走出。

此人身形修长,步履从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世子初入大雍,便摆出这般姿态,让陛下和王妃寒心,未免太不懂规矩了吧?”

赵政的目光微微一凝,语气淡漠:“这位是?”

雍王妃有些慌乱的介绍道:“这是丰信侯,嫪暧。”

“原来是侯爷。”赵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何指教?”

嫪暧目光意味深长:“不敢,只是想提醒赵公子,既然身在大雍,就该明白该敬谁,该顺从谁。”

赵政看着他,半晌,忽而轻轻一笑。

他的笑意很浅,眼底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在大雍,连犬吠也算规矩的一部分了。”

殿内气氛一瞬间凝滞。

嫪暧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阴沉。

雍王眉头微蹙,雍王妃也微微变色。

赵政躺在担架上,首视雍王:“父王,多年未见,难道要这样的人打扰我们父子相聚吗?父王,你可还记得邯郸的赵政?”

殿内一片死寂。

坐在大殿上的雍王,终于缓缓开口:“嫪暧,退下。”

嫪暧面色一变,悻悻回到原来的位置。

雍王再注视着赵政半晌,有些欣慰的点头:“不错,多年历练,成长了许多。政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