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查证（下）
并不是说，有关这个问题，温详午就完全置身世外了。
温详午的稿子画得差不多了，基本上进入了修改和收尾的阶段了。
席峻因为成诗的缘故焦头烂额，最近很少出现在别院。
左泰和偶尔会到别院来查看一下稿子的进度，席峻最近根本没有和别院，没有和温详午联系过。
温详午没有自己的电话，在别院里，除了一台座机以外，其他的仆人也很少有机会使用电子产品。
因为温详午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早上七点一刻起床，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饭，吃完早饭就把自己闷在阁楼画画，直到中午，再吃午饭，午饭过后坐在客厅看会儿书，就回楼上睡觉，睡到两点半起床洗漱，三点又开始画画，画画看书，晚上吃完饭继续看书画画。
日子一天天的重复，无趣乏味。
别院的一切又突然回到了席峻和温详午没有相认的时候。
宫澄岚还是定期来别院看看，却从来不说别的事情，仅仅是到别院来，看看温详午，不多对此时的情况加以问询，看着现在的情况，心里的情绪，说不上高兴还是失望。
温详午恢复以前的状态，席峻和温详午再次疏离，宫澄岚多了一些机会，但相对的，温详午恢复以前的状态就意味着他再次陷入了阿斯伯格症的漩涡，想让他改变现状离开，难度会很大。
宫澄岚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时候难度更大。
温详午皱着眉头看着宫澄岚，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比较好，默默的开口，最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宫医生，你……”
“详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看你的状态而已，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所以……”
宫澄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温详午，温详午的眉头紧皱，片刻，才缓缓的，随着呼吸吐出自己的心声。
“我觉得，我的状态挺好的，真的。”
温详午觉得自己讲出这话，自己都不相信。
宫澄岚更不相信，仅仅是看着温详午，仅仅的抿着嘴唇，看着温详午。
阳光并不温暖，也不刺眼，但是却让温详午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是温详午第二次去找席峻，这一次，公司的人已经知道他就是noon，也知道他就是席峻一直护着捧着的设计师，并没有难为他，大楼保安做了必要的登记之后就放了温详午上楼。
温详午到楼上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轻轻的放慢脚步站在席峻的办公室门前，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满眼都是兴奋和调皮。
手高高的举起来，就在敲上门前的一瞬间，温详午却听见了里面席峻的讲话。
“是的，我承认你的观点，廉晗昱设计师。”
席峻的声音低沉，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温详午听见这样的声音，手最终缓缓的落下，静静的站在门外，决心不要打扰席峻的工作。
“但是对于noon而言，他涉世未深，并不懂得你所说的深度，他只是单纯的用画笔描绘他所希望的的模样，并不是更多的事情，我觉得，廉设计师对一个新人的要求太高了。”
廉晗昱坐在席峻对面，翘着腿，拿着手里的平板，似听未听的样子，惹得席峻心里有些不痛快。
“但是，这不意味着noon的设计可以朝着重复和相似发展，他现在的作品和他上次的作品没有差别，没有任何新意，除了宝石的材质以外，没有任何卖点，如果是我的学生，我绝对会狠狠的责骂他。”
新意……
温详午心里一咯噔，手紧紧的攥着，低下头，眉头紧皱着。
“廉设计师，noon的作品承载着他作为设计师的心意，我希望你能够尊重他。”
席峻听明白了廉晗昱将温详午的作品单纯的当作一项商品的意思，心生不满，皱着眉头看着廉晗昱，脸上的不悦表现的非常明显。
“我知道的。noon他有阿斯伯格症，但就像我之前所讲过的那样，阿斯伯格症患者行事古板，思维固定，他认准的模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作为阿斯伯格症患者的时候，就已经为他的设计生涯画上了一个界限，将他自己圈在一个小圈子里，他不会尝试去改变他的画风。”廉晗昱皱着眉头看着席峻，脸上的笃定是来自于一个资深设计师的经验和阅历。
温详午静静的听着里面的争执声，他在等席峻说话。
他在等席峻说话。
席峻却长久的说不出话来。
是的，席峻比谁都清楚这个阿斯伯格症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疾病，对温详午而言，这个病到底意味着什么。
“席总裁，我想要告诉你。noon的设计稿毫无新意，如果对比上一次的【燃烧】，你就会发现，那是一样的风格，一样的款式，我可以讲，他仅仅是变换了雕花的设计，忽略这些看不出的细节，仅仅是宝石的材质不同而已，但是，如果这个新系列推出了，【燃烧】就势必会降价，你懂得的，一样的货品，顾客当然会选择价格更低的那个。”廉晗昱说话毫不留情面，看着席峻，脸上露着的是鄙夷和无奈。
他正在无奈自己的老板失去了一个商人的觉悟。
“席总裁，你是一个商人，你不是贩卖一个设计师的设计故事的。凌晨这样大规模的公司，也不会容得你做这样天真的事情。你要这个稿件，仅仅是为了批量生产挣钱而已。不是吗？如果你只是因为它好看，你大可不必走商业化这条道路，一直坚持着只生产一个，然后放起来收藏不就好了吗？”
只生产一个，然后放起来收藏。
温详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脑子里却都是放在阁楼的价值连城的宝石们。
阁楼里温暖却有些昏暗的暖黄灯照着温详午从16岁开始设计的成品首饰们，而温详午却从未反思过自己的作品之前是否真的有过雷同。
席峻又一次凝噎。
他去过阁楼，仅仅一次，他只是瞟了一样那些华贵的首饰，但是细细想来，这些首饰之间不无雷同之处。
“可是珠宝设计这方面事实上已经被挖空心思的设计师设计完了不少款式，如果是做矿山，矿石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
席峻皱着眉头看着廉晗昱。
廉晗昱的表情带着一丝怀疑和大部分的不解。
“老板，您能告诉我，您到底和这位设计师有什么关系，能让您舍弃偌大的利益去考虑这样的事情呢？”
温详午觉得后背发毛。
他长长的，重重的叹了口气。席峻的眼睛从廉晗昱身上移到了门上。
门外有人。
席峻没有多说话，看着廉晗昱，一时间也不话可说。
“廉设计师，你的想法我会和noon交流的，在此期间，您也可以准备您所认为合理好看的设计品，毕竟对于设计师而言，你的任务是设计，去描绘，而不是一个评判家。”
席峻的话让廉晗昱觉得，刺耳，但是廉晗昱不想去争论这些事情，仅仅是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温详午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无处可躲，就默默的后退一步，靠着墙站着，廉晗昱刚刚拉开门，温详午的眼神就和廉晗昱撞在一起了。
廉晗昱比温详午高一些，但也只是看着温详午，没有多言语，没有任何表示，就像没有看见任何人一样，视线短暂的停留在温详午身上一瞬，就飘走了。
故意的，廉晗昱没有关门。
廉晗昱转身走开的一瞬间，席峻就看见了温详午站在门外了。
一时间，席峻也觉得尴尬。
“你先进来。”
温详午站在门外，犹豫着，徘徊着，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你进来，来我身边。”
席峻放下了手里摆弄着的钢笔，看着温详午畏缩的样子，心头一紧，抿着嘴唇，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桌子，示意温详午快一些。
温详午仅仅是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靠着门，没有走到席峻身边。
席峻的眉头紧紧的皱起了，眼里的悲伤和尴尬揉作一团。
可温详午却什么也看不懂。
因为什么也看不懂，就更着急自己的病了。
“席总裁，并不喜欢我的设计吗？”
席峻看着温详午，一言不发，可脸上的神情已经显露出了席峻的态度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执意要用我的稿子呢？”
温详午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办公室不算大，却很敞亮。
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个人之间却弥漫着寒冷的气息。
“小午，我作为公司的老板，肯定是要考虑公司的利益，廉设计师的话，不无道理。”
温详午露出了冷笑，看着席峻，紧紧的皱起眉头。
“那为什么要将就着用我的东西呢？难道说，用我的东西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吗？”
席峻看着温详午，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希望能够复制【燃烧】时候的模式，你是炙手可热的天才设计师。”
温详午冷淡的点点头，看着席峻，嘴角冷哼出声。
“行啊，那为什么……为什么又容许别人，把我当作一只家雀呢？”
阳光打得办公室敞亮温暖，温详午盯着席峻看。
可席峻却沉默的低下了头。
他一言不发。
冷透了整个办公室。
冷透了整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