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失望
“已经第三天了,医生来报告说,已经退烧了。这几天就靠着挂水呢。”左泰和把中午别院里管家婆打来的电话内容如实汇报给席峻。
顺便送来了新的文件和一杯罐装咖啡。
温详午的身体实在太不好了。从小不喜欢运动,也不擅长运动。后来确诊了阿斯伯格后更是固执得不愿意运动,所以没有人强迫他。他的身体也随着生长,免疫力低下,很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就是大病,少则躺一个星期的那种。
“玻璃似的娇弱。”
手指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席峻此时内心的担心和不安。
不亲眼看见温详午的状况,只是听着别院管家婆婆的汇报,这让他怎么放心自己的小午呢?
但他不敢主动去找温详午,他挺害怕温详午知道犯了错误会哄他,就更加肆无忌惮,犯更大更严重的错误。
这个傻孩子,非得难受一次,才能记住不可。
左泰和知道席峻心里的想法,虽然有同样的想法,却并不能像席峻一眼有同样的心境。
这种程度的背叛,只能用迷蒙在这次竞标中失败告终。只有这样,两个人的关系才能迎来缓和。
“他本来就是个玻璃做的娃娃。透明得让你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猜得到。”左泰和把手里的文件板放在了席峻办公桌的一角,跟着靠坐在办公桌上。
席峻没有因为左泰和的动作而停下。
一旦左泰和卸掉做助理的那一身做派,一般都是想要跟自己好好谈谈的。
席峻回味了一下左泰和的话,皱了皱眉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话。
“他压根就没有想瞒着你。毕竟他一早就告诉你了Allen的事情。”左泰和轻轻的开口,眼角余光瞥着席峻的反应。
席峻的动作没有停下了,显示屏上的外语合同始终在增加条款。
“他没有瞒我的心思,因为他学不会说谎。说谎对我们而言是心理背叛,但对他而言是生理的背叛。”席峻说着,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下,“是宫澄岚在推波助澜。”
“作为一个医生,他确实是不知好歹。”左泰和的话里带着些狠意。
深有同感。
席峻这样开口表态,却不许左泰和去做手脚。
“我比谁都清楚他身边的宫澄岚是个虎狼。我这么多年不晓得小午的身体情况,少不了这个医生的人脉安排。”
信息网这种东西,席峻从出国的第一天开始构架,几乎没有他很难得到的消息。但自家的消息,他却从来没有听过。
如果小午生了这样奇怪的病,还和自己有关系,那么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提起来,问出来的吧。
“席董事长也……参与了其中。”
席峻听见左泰和这样的话,手指顿了一下,打了两个错字。
余光就能瞥见他点backspace的动作,左泰和不再言语。
顿了很久,沉默了很久。席峻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吐出了十多年来的怨气一样,让左泰和的内心都跟着一颤抖。
“我何尝是不知道我父亲对我的心思。”席峻皱起眉头,停下了打字的动作,咬了咬后牙,“我怎么会不知道,他需要培养接班人,以防他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基业,落到别人的手里。”
“所以他得帮着我,让我有资本。”席峻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绝望和失望让左泰和也跟着皱起眉头。
他默默的抿了一口手里的罐装咖啡。
“但是他必须绊着我。因为小午我的抑郁症得到康复,但后来温管家夫妇的去世,让小午成了烫手山芋。”席峻思索了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这样讲话,“怎么说呢?如果丢了他,送走他,人家会说我们席家,连个小孩子都容不下。还是把大半辈子都搁在我们席家的老管家的亲孙子。老温家就这么一根独苗。”
“但是如果留着他,对席家着实没什么好处。他从小就聪明,处处都显得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席峻想起了小时候偷听到的父母的谈话,脸上像是讽刺一样的露出冷笑。
“我父母曾经说过,如果小午是我们姓席的孩子,可能……”
左泰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扭过头看着席峻。
席峻没有说话,打开了易拉罐,清脆的声音让左泰和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反正,我也不知道,小午的病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席峻想了想,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总归他是心里有数的。
看着席峻的表情,左泰和一时间无法指责温详午了。
“其实,我不是不能理解小午的行动。毕竟,继续留在这里,留在席家,他可能会成为一只笼中鸟,就算我父母说了,并不在意小午和我的关系,我们的关系也不会上台面,他自始至终都不会有名分。”席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思考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却唯独今天觉得沉重。
“小午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笼中鸟,他画画,做珠宝设计,却没能让我父亲早早发现他的才能,肯定是有他的方法的。”席峻不知道在席项安排的严密监控下,温详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点,左泰和心里却很有数。“我之前就觉得小午少爷不是个简单的人,因为他在别院的发言权,实在太高。明明跟席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佣人也不受雇于他,每个人对他的态度,却好像比见你还要恭敬。这就是他治内有方的表现。他在眼前总是什么都不考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样子,最开始的冷漠,后来想起你,变得热情,却依然很孩子气……”
实在很难将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和这些事情连在一起。
“虽然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冲击很大,但我不是不能理解他。”席峻脸上表情带着惆怅,又很心疼温详午,“与其一辈子让人当棋子,被人豢养在笼子里,不如自己拼一把。毕竟是我父亲一开始,想要名节,又不想他威胁到我的地位。”
“但其实算起来,温详午威胁不到你的地位吧。”
左泰和开口说话的时候,席峻却诡异的沉默了,端起罐装咖啡喝了一大口。
睡了……睡了好久啊。
温详午咽了一下嗓子,觉得嗓子又干又烧,非常不舒服,紧紧的皱起眉头。
浑身无力,明明已经开了空调盖了被子,却还是觉得不正常的冷,嗓子干,头晕。这是发烧的症状。
温详午轻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却看见了身边输液架子,这才感受到自己右手的手背有点过分的疼。手下还垫着热水袋,但依然很凉。
真是的……温详午强撑着左手坐了起来,一把把输液针拔了出去,用胶带粘住了伤口,轻轻的压着防止流血,随手捞起一件衣服走出了房间。
佣人看见温详午走了出来,慌张不已,让他赶紧回去躺着。温详午被吵得头疼,嗓子却很不舒服,说不出话,仅仅是擡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在耳边聒噪,绕开了她往楼下走。
坐在客厅的宫澄岚看见温详午走下来,连忙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皱着眉头把手搁在温详午的头上,试了试温度。
温详午没有反抗,他因为睡了太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稍微有点反应不过来,觉得脑子还是很昏的。
“去把被子和热水袋拿来。”宫澄岚吩咐站在温详午身边很慌张的佣人,低头看见他压着伤口的样子,眉头又紧紧的皱起了。
拿起温详午的手,轻轻撕开了胶布,让佣人把医药箱拿来。
伤口因为没有压对位置,已经鼓起包了。宫澄岚看着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孩,只觉得生气。
“他说了你,你就真的这么受打击,这么难过吗?”宫澄岚的话里带着忍不住的责怪,但温详午的表情很木讷。
没有回答宫澄岚的话。
佣人拿着被子和厚厚的外套来,宫澄岚帮他穿好披好后,拉着他坐到靠近空调的沙发旁,拿着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温详午没有说话,直到佣人把水和药一起送上了,温详午才畅快的把水一饮而尽。
看都没看那些药。
“你不吃药怎么会好?”宫澄岚的话里带着责怪,用手继续帮温详午压着伤口,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忍。
温详午看了一眼自己被宫澄岚抓紧的手,脸上没有什么神情的变化,“如果是他……会先问我要不要多喝点水。”
宫澄岚的眼里带着陌生。
温详午没有多说什么,轻轻把手从宫澄岚的手里抽出来,自己压着伤口。
“你不用问,他没来看过你,没打过电话。连白夜的样品,都是让左泰和手下的人送来的,左泰和也没来。”
宫澄岚的话像是宣告着什么一样,很残酷,没有什么情绪,却让温详午心里真实的难受了起来。
低下头,温详午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把他叹出去。鼻翼轻轻跟着抖动,隐约尝到了些血腥味,温详午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宫澄岚觉得心焦。
“还能怎么办?”温详午开口的时候,带着微微的哭腔。
这让宫澄岚狠狠的吃了一惊。
至少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温详午这样无力,这样难过的情绪,也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样委屈的语气。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温详午叹了口气,轻轻的扯了个很难看很难看,像是哭的笑容,“我没有回头路了。”
“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他不要我了。”
宫澄岚想要开口安慰他,却被他自言自语打断了。
“不对……”他喃喃着,轻轻摇头否定自己的话,“不对,是我先不要他的。”
在宫澄岚面前,痛哭的人很多,但宫澄岚第一次共情到对方的难过情绪。
“是我不要他的!”温详午痛哭着,手指伸到头发里,弯着腰抱着双膝,哭的像个孩子。
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总是要虐一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