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突围
炎热夏天对于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新城守军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而且水源被截断、遭到烟熏火烤，还让城外骑兵调动着绕城跑，使士兵们汗如雨下、焦渴难耐，虽然不少士兵皮囊中还有一点温热的水，但无疑是车水杯薪。
时间来到当天下午，便有很多士兵耐不住那要人命的干渴，再加上城外敌军承诺说投降不杀，于是有些实在受不了的士兵便缒城逃逸；其他人见到敌军信守承诺，也纷纷效仿。如此一人带动十人、十人带百……逃兵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先是乡兵，而后连精兵也缒城投降了。
纥豆陵蒙罗的亲兵统领是他的族侄，有气无力的走到他的身边，说道：“将军，我们已然掘地五六尺，可是流出来的泥水极少，连人都不够喝，更别说是战马了。也许你要说多掘几口井，解决用水问题，可是人心散了，今晚必有更多士兵缒城投降。一旦没有士兵把守，敌军随便就能从一段城墙登上城头。”
纥豆陵蒙罗深以为然，无言以对：要是没有粮食，他们还能坚持几天时间，可是没有了水，根本就难以熬下去；更可耻的，还是敌将那层出不穷的可耻手段。
亲兵统领看了他一眼，又鼓起勇气说道：“将军，我知道你在等待援军，可是大酋长哪有士兵可派？而南方的援军也来不了这么快，就算顺利也要十多天时间，可是我们连明天都支撑不住。依我之见，不如突围而出，保存实力。而城池丢了，他日可以想办法夺回来，如果人没了，那就全完了。”
“也罢！”纥豆陵蒙罗苦思无计，只得把心一横，说道：“今天晚上，你带士兵从西城离开，我带一千精锐杀出南城，掩护你们。”
“将军。”亲兵统领顿时急了，语速飞快的劝道：“敌军可是有好几千人呢，你和一千人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还是约好汇合地点，然后分散离开吧。”
“新城立在草原当中，四周无林无山；而这几天天气晴朗，晚上月光明亮，你们缒城而出，没有战马代步，根本逃不过骑兵追击。”纥豆陵蒙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有引走敌人注意，你们才逃得了，否则的话，全军覆没，一人也逃不了。”
他望着族侄稚嫩的面庞，自嘲一般的说道：“我打仗不行，逃跑办法却有很多，若不然，也逃不回新城了。要是我回不来，你就带着族人想办法回族，千万千万不要再去参战了。”
亲兵统领心生不祥之感，可他武艺稀疏平常，留下来只会拖累纥豆陵蒙罗，而且族人和族兵是他们纥豆陵的立世之本，如果没有人带着跑、带着回家，纥豆陵家就完了。他沉默半晌，又急着问道：“南城火光冲天，烟火缭绕，为何要从南城突破？”
纥豆陵蒙罗解释道：“敌军也受不了那灼人大火，离得远远的；有那长长地距离，我们能够施展的余地也大一些，而北城却没有这等便利。”
亲兵统领咬着嘴唇思忖半晌，又说道：“城中还有二十多万石粮食、无数武器装备，要不留些族人烧了，以大火引走敌军注意？”
“没那必要。”纥豆陵蒙罗摇了摇头，说道：“尔朱荣现在不缺粮食和物资，烧不烧对他都没有一点影响。留下来的话，反而成了尔朱军的掣肘、还能把部分敌军拖在此处，我军也有夺回的机会。若是大火一起，光线更亮，敌军的视线更佳。”
有句话，纥豆陵蒙罗已经懒得说了，粮食不是说烧光就能烧光的，最被的大火看似凶猛，然而最多只能烧掉上面尺许厚；两三天后再来铲走上面灰烬，下面的粮食照样能吃，顶多就是有一些焦味而已。所谓的一把大火就能将几万几十万石粮食尽数烧光论调，完全不存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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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面积小、城墙低矮，站在高处远观的新军斥候能够看清城内情况。傍晚时分的城内异动很快就被斥候发现了，并且报告了卫铉。卫铉立刻意识到纥豆陵蒙罗准备突围了，当即令七镇将士做好决战以及捕杀逃兵的准备。
时至戌时四刻，一千名叛军精锐已在城内主街道道列队完毕，他们在纥豆陵蒙罗指挥下，并没有出现混乱。
纥豆陵蒙罗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敌军斥候监视，要想隐瞒行迹，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是突围时的杀戮，而南城外烟火燃烧和炙烤的范围，反而给他们提供了冲刺所必须的空间。
副将飞马上前，轻声道：“将军，突围必也有巨大伤亡，侥幸逃离的士兵也将四散而逃，一旦走出城门，此军就散了、完了，我们一定要突围么？”
“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纥豆陵蒙罗冷静的回答道：“若不突围，我军将士今晚也会四散而逃，如被敌军一一猎杀，势必全军覆没；我们结队突围，吸引敌军注意，至少有人能够趁机逃离。”
身边众将都听得心中黯然。他们对于这样一种结果，都感到非常悲哀，他们原本是奉命出来寻觅猎物的猎人，谁想到最后反而被猎物猎成了这等惨象。
见众人再无异议，纥豆陵蒙罗看了看留守城池、打算投降的士兵下令道：“开城，放下吊桥！”
两扇厚重的城门轰隆隆开启，吊桥缓缓放下、架到沟壑对面，叛军步兵高举盾牌、密集的列队而出。
……
城外新军已然严阵以待，卫铉率三镇新军等候多时，三支大军呈现出直指城门的锋矢阵，位于正前方的第七镇又从骑兵变成了步卒，他们五人一组，刀盾兵前、长枪兵居中、后面是弓箭兵。而第一镇位于步卒左后方、第二镇位于右后方。
此种部署看似是小题大做，但是卫铉知道叛军士兵都是疯了的困兽，万万不能有大意之心；若是被对方杀穿全军，扬长而去，那他卫铉也不用当将军了。
他目光盯住叛军徐徐出城，叛军士兵也是步骑结合、也是锋矢阵，处于前方的步兵方阵的任务是冲破新军步兵方阵，以便后面的骑兵源源不断的出城。
对此，卫铉也不得不佩服纥豆陵蒙罗，此将以刀盾兵为前锋、骑兵为中军、长枪兵为后军，显得很有章法、很稳健，同时也是从窄小处突围而出的最佳最有效的办法。但是纥豆陵蒙罗却没有想到人多势众的卫铉为了对付这支困兽、为了减轻自身的伤亡，又无耻的采用了火马阵，而三千大军更多是一种迷惑敌军的行为。
换做是以前，卫铉不会这么浪费战马，但是新军将士现在一人双骑，而两千辅兵和伤兵所在的玉泉山西南麓山谷，更是成了粮食和俘虏的集中营、牲畜的海洋，所以不缺战马的卫铉放心挥霍。
等到敌军从城门洞鱼贯而出，陆陆续续在吊桥以南的空地集结，卫铉喝令道：“放火马。”
号令传下，左右两侧原本紧凑密集的骑兵阵前方忽然裂出几道缝隙，一排排藏在后面的马区被牵了出来。
这些受了伤的马匹都被蒙上双眼，身上和尾巴被捆绑了大量枯枝干草，肩胛处还横着固定两把有了豁口的横刀，冰冷刀刃朝向前方，从正面看去，就像长出两条狭小的翅膀一样。
马匹被士兵一字排开，头部斜指侧前方正在整队的敌军军阵；随着急促的号令声响起，士兵们举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把，引燃了马身上的干草。
干草遇火即燃，顷刻之间就让马匹变成了火马，它们被大火灼烧，失去了理智，疯了一般向前方冲锋。
正在紧张整军的纥豆陵蒙罗见敌军没有借机发动进攻，心里暗自松气的同时，还有些嘲笑敌将不会抓住时机进攻，白白错失破军的良机。
可他还来不及令军队向前推进，就听到一阵阵马匹的嘶鸣声、马蹄声，一个个火团由远及近，撞击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纥豆陵蒙罗立刻想明缘由，惊骇欲绝的下令道：“快快放箭，射死那些火马。”
构成密集军阵的叛军士兵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已经做好了突围的战斗准备；他们不用主将的下令，便松开弓弦，纷纷把箭矢射向气势汹汹的火马。但是火马已经被身上的大火烧疯了，冲锋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而箭矢却要悬空一点时间，当箭雨纷纷落下，火马已经近到跟前，把落地的箭矢甩到了后面。
即便有火马中箭，但是三五支箭矢完全不能要走它们的命，箭矢带来的痛苦，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令它们更加疯狂。
“轰隆隆”、“轰隆隆”一匹匹火马在纥豆陵蒙罗和将士们惊骇、绝望的注视下，就像是一把把无坚不摧的神刃，狠狠的楔入军阵之中，肩胛两边的利刃破开士兵的铠甲后，削断了人的头颅身躯、剖开人的身体，一阵阵惨叫声和哀嚎声在军阵之中蔓延起来，多兵种配合的严密的军阵顷刻之间，也被冲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可是新军不会给予他们从容整顿的机会，他们的进攻才刚刚开始。
三支大军在“呜呜呜呜”的号令声中，缓缓的向敌军发动进攻。三军将士箭矢如雨，将失去防护的叛军士兵被射得人翻马仰、死伤惨重。
叛军彻底失去了章法，也没有了队列，他们在新军的步步紧逼之下，像无头苍蝇拼死后退，想要退回新城；然而人皆此心、吊桥宽度有限，使他们相互拥挤，纷纷跌进了布满铁蒺藜、矛尖的壕沟之内。而成功逃入城里的士兵十足一。
“七镇士兵入城肃清残军，若有敌军士兵反抗，格杀勿论！”卫铉见大事已定，令第七镇士兵顺势攻入城中，第一镇和第二镇紧随而后；另外的四镇骑兵，则是从各个方向捕杀从城墙逃逸的叛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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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我老家以前都是木房子，村里的几个寨子都失火过，当房子被烧得坍塌，粮食都紧紧的压在地上；也许是因为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后来就烧不起来了；所以中下层并没有被烧光，只不过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