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卫铉摆六合死阵
夏天白昼时间长,酉时末、戌时初才会天黑;然而今天的时间刚刚来到申时五刻,天色就和酉时末一样晦暗。本来焦急万分的费也头弩支因为天气变化的缘故,变得十分镇定冷静、从容不迫。
费也头弩支在吕梁山生活了四十多年,对这里的天气变化和夏天的雨相当熟悉;从天色上看,他知道这场即将来临的大暴雨最多持续一个时辰,之后就是云消雾散、太阳破云而出、天地一片清明,而天黑的时间和平时,毫无区别。
他不知道贺拔胜有没有熟悉这种天气,不过就算贺拔胜知道和熟悉,他也不担心。因为他只要一直进攻,贺拔胜就必须防御、必须让士兵放箭,而在放箭过程中,士兵的臂力大减、酸软无力,无法继续张弓放箭、无法作战,即便是轮番防御,可雨后的弓弩也对他们构不成丝毫威胁。
有鉴于此,费也头弩支让前军继续对敌营保持进攻态势、消耗守军士兵的体力精力,又命令中军和后军就地休息,做好强势敌营的准备;只要大雨降临一阵子,中军便替换前军,对敌营发动强攻,之后是后军替换中军……如此轮番上阵,天黑前一定能够攻克敌营。
与陷入营中、无法腾挪的贺拔胜军相比,费也头弩支担心的还是尔朱弼军、卫铉军,这两支军队都是骑兵,他们来去自如,天气对他们影响不大。
在那两支精骑之中,尔朱弼军身在明处,且让钟韬为首的三千精骑盯得死死的,就算钟韬打不过,他也能派出剩下的两千精骑及时增援、扭转战局,所以此军对主战场的危害和影响并不大。
最后剩下的卫铉军,却是让费也头弩支头疼和不安了:倒不是担心拥有八千骑精的刘征斗不过远道而来的五千敌军,而是此军至今没有露面,充满了不可控和难以预料的变数,若是此军露面,一切都好办了。
而他仓促部署在西部的斥候怕是也被歼灭干净了,否则的话,何以没有一点消息送来?
“哒哒哒哒!”就在费也头弩支打算派出军队打探消息之时,十多名骑兵策马来而来,队副装束的士兵策马来到指挥车前,向费也头弩支遥遥的拱手一礼,朗声道:“启禀将军,卑职等人已经发现西部敌军踪迹。”
费也头弩支大喜,连忙问道:“敌军在何处?”
队副神色古怪的说道:“禀将军,敌军自西向南行军,然后迂回一番,住进了我军大营。”
费也头弩支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久久回不过神来。原来敌军没有直接自西向东,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然后迂回向南、占了他们空营;难怪他们部署在西方和西北方、西南方的数百名斥候和侦骑始终都没有一点音讯传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军主将卫铉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要是把卫铉换成是他的话,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程前来支援,哪会悠哉悠哉的包了这么一个大圈子?
“莫非卫铉和贺拔胜有仇不成?”此念刚刚从脑海里生起,又让费也头弩支迅速抛在一旁,敌将有没有仇此时并不重要,他也用不着以敌将之间的矛盾来获胜。关键还是令他寝食难安的敌军终于出现了。
他定下心神,疾声问道:“敌军有多少兵力?还有我军大营休整么?”
“禀将军。”队副朗声道:“敌军有五千人左右,正向北方进发。”
“再探。”费也头弩支命令道:“每一刻,都要将敌军行踪于我。”
“卑职遵命。”队副抱拳了一礼,他调转马头,率领麾下士兵迅速离开。
费也头弩支唯一的担忧顿时荡然无存,他颇为兴奋的向传信兵吩咐道:“将此讯传给刘征,让他合兵一处,天黑前务必给我歼灭了此军。”
“卑职遵命。”一名什长应声而去。
费也头弩支想了想,又向一名亲兵校尉吩咐道:“你带本部将士巡视两地间的区域、观察两军交战,但有变化,第一时间来报。”
“卑职遵命。”校尉行了一礼,率领麾下士兵离开战场。
费也头弩支当事情安排妥当,不再关注南方那支军队,转而将重心放到前方的敌营,望着前方猎猎飞舞的大旗,重重下令道:“令前军加大力度,绝不能让敌军有喘息之机。半个时辰,令中军强攻。”
最大变数既然已经出现,那么变数就不再是变数了,费也头弩支也知道此令一下,己方的伤亡定然远超雨后的进攻,但是兄长危急万分、急需支援,他连一刻时间都不能浪费,必须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只要达成这个目的,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
“呜、呜呜、呜呜呜。”刹那时,进攻的号令为之大作。
前军的攻势已经放缓了三刻多时间,将领们听到中军重新发出强攻号令,他们立刻下令本部将士以首攻时的力度攻打敌营。
贺拔胜依然在瞭望塔上观战,他对于叛军急如暴雨的攻势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担忧,反而欣喜若狂、大喜过望。因为敌军雨前的攻势越大,弓弩兵能够杀敌的数量越多;之后再在雨中和雨后战斗的时候,他们面临的压力也会因为敌军的损失少了许多。
“弓弩兵准备杀敌。”他看密密麻麻的敌军士兵冲杀上来,令弓弩兵继续以之前的作战方式,轮番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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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征和司马遂、纥单德的使命就是歼灭来自新城的五千骑兵,他们对卫铉的关注肯定比攻打大营的费也头弩支强,三人早早就接到了斥候探听到的消息,在斥候前去通报费也头弩支的时候,已令分成左右两军的八千名骑兵朝大旗方向集结。
三将在集结士兵之时,一边静候费也头弩支命令,一边不厌其烦的向不断送来军情的斥候询问敌军情况。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复又响起,只见十七名浑身是血的骑兵从南方疾奔而归。
他们正是一旅近到敌前刺探军情的斥候,却不幸遭到五百名新军“斥候”拦截围堵,一百人阵亡了八十三个,只剩十七人侥幸逃回。
其中一个正是此军都伯(旅帅),此人乃是当今世上的顶级斥候,不仅武艺高强,深谙趋利避害之道,而且分得清轻重缓急,他知道有些事情、有些细节必须由自己来汇报才行国故而为了大局着想,十分“冷血”的命令麾下将士用性命保护自己。
他策马来到刘征近前,在马背上抱拳一礼,朗声禀报道:“启禀将军,敌军沿着我军行军之路正向北方行军,其兵力计有五千余人;按敌军之前的行军速度来算,此时距离我军当有二十三里左右。”
刘征非常细心,向斥候都伯询问道:“记得我军大营留下一些马车、兵车、鹿角。既然敌军是从我军大营出来,他们是什么阵容?步骑结合还是全军皆骑,可带兵车、鹿角等障碍物?”
都伯记忆力非常好,不假思索的说道:“回禀将军,敌军步骑结合,以马车驮运大量粮食和盾牌、长矛、长枪、箭矢,没有携带兵车、鹿角等障物。”
“你说什么?”刘征听得大为错愕,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诧异道:“不带障物,竟然带了大量粮食和盾牌?”
“正是!”都伯很肯定的说道:“卑职等人看得一清二楚。”
“继续打探。”刘征闻言,仔细回想此前经过路、以及道路两旁的地形地貌,顿时放下心来。
这一段路属于是高山草原,左右没有险地存在,甚至连灌木丛都没有,视力好的人,能够看清几里外大概景致。而尺许长的青草在山风吹拂下,摇摆着匍匐在地,完全藏不了兵马。
“卑职遵命。”都伯行礼而退。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刘征等人早已从众多逃兵嘴里知道新军主将名叫卫铉,只不过此子乃是新近崛起的少年将军,他们目前也只知道卫铉是一个狡猾如狐、凶猛如狼的将领,其特定的、习惯的用兵风格还没有被他们琢磨透。
而且像卫铉这样的没有套路可言、不按常理出招的货色,也远比风格固化的将领危险,你要是一个不留神,往往被他胡乱使出的路数弄死;所以刘征出于安全考虑,不太放心的加大侦骑的数量,密切监视敌军的一举一动。
过了不多久,费也头弩支的亲兵已将主将命令送达。刘征从其手中接过令箭,率领集结完毕的八千骑兵徐徐向南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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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南向北的而来的军队,正是卫铉率领的五千多名新军士兵。之所以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为了隐藏行迹、避开敌军斥候,同时也是保持新军将士的战斗力。
至于贺拔胜和尔朱弼的安危,卫铉并不怎么担心:一方面是敌军虽然号称是两万四千精锐,但所谓的精锐水分极大,真正的精锐其实在费也头牧子身边,费也头弩支身边的精锐能有一万就不错了。而贺拔胜和尔朱弼的七千大军却是尔朱荣的嫡系精锐,尔朱弼率领的三千亲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敌军在仓促之间,根本就拿不下他们。
另一方面,新军属于是一柄悬在敌军头上的利剑、是一条令敌军寝食难安的毒蛇,只要新军不出现、不露面,费也头弩支就不敢把全部兵力投降战场,也不敢敞开心怀攻打大营。
现如今,新军在敌军大营休整完毕,全军上下恢复了巅峰战力,卫铉便率领大军北上。而这场即将来临的雨,早在出发前就已经预料到,甚至还被卫铉视作破敌的强大武器。
叛军那名斥候都伯所料不错,卫铉和新军士兵就在战场以南的二十余里外,他手中除了五千名新军士兵,还有自己和叱列平、念贤、韩轨、若干惠等将的亲兵;要是按人头累计起来的话,总兵力将近六千人。
以这支军队现在战斗力而言,已是一支不容忽视、足以左右战局的力量。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不走了。而是在道路东南方一座凸出地面的山丘上扎营。
新军上下受卫铉“小心无大错”、“小心能驶万年船”的谨慎思维影响,全部爱上了扎营;累虽然是累了一点,可是有营盘拱卫,晚上睡觉都能安心。尤其是不断成功袭击散漫的敌军之后,他们愈发意识到营盘的重要和利害之处。
营盘的整体样式还是大家最为熟悉、最为擅长的六合行军大营。如果把这种营盘换成另外一种说法,那它就是六合阵,同时也是李靖根据黄帝握机阵、姜子牙太公阵、孙武五行八卦阵、诸葛亮八阵图、韩擒虎九军阵……改良出来的六阵图和六花阵的雏形。
望着用粮袋、马车、盾牌、拒马枪搞出来的六合行军大营,以及低矮的“营墙”,叱列平和念贤、韩轨、若干惠、厍狄干、寇洛总是觉得不怎么靠谱。
其实别说是他们了,即便是卫铉的师兄刘朝、徐义、姜衍也觉得自己的师弟异想天开。刘朝看了看仅仅只到自己鸡鸡之下的“营栅”,拍了拍鼓鼓的粮袋,怀疑的问道:“观……将军,你这所谓的六合阵可靠么?”
“自然可靠,否则的话,我摆出这个死阵做什么?”就目前来说,新军将士全部不懂阵法,叱列平和念贤、韩轨、若干惠、厍狄干等人也不例外。卫铉也只是思维天马行空,但是新军每次扎完营,总是依托营盘和内部的几大营区进行防御和杀敌训练,所以卫铉认为新军实际一直在练习六合阵,将士们都知道怎么借助“阵法”来杀敌。
听到“死阵”二字,众人面面相觑,叱列平好奇的问道:“将军,何为死阵。”
“死阵就是就是动不了的阵。”卫铉解释道:“真正的阵法虽然十分厉害,但要求却是极高,不仅需要各种兵种的精精配合,还要做到令行禁止、数万人如一人,如果哪支军队出错,就容易为敌所趁,从而大败亏输,正是因为阵法要求太高,因此绝大多数将军都摆不出阵法,从而使阵法慢慢退出战争的舞台,懂得阵法的人也越来越少。可是也有人依照阵法样式布设营盘,再在营内布设各种障碍物,使将士们依托障碍物作战,如此便有阵法的一定效果。”
“只是营将士们一旦离开营盘、一旦离开防区,就不是原先的阵容了;而盘也移动不了,致使阵法的诸多变化和妙用无法展现出来,所以这样的阵法是死的。”
“不过我们潦潦草草、如同笑话一般的死阵加上即将降临的大雨,对付气势汹汹的敌军却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