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定南北朝碧海思云

第145章 下马威

孝昌二年七月初,卫铉终于凑齐九千名战兵、五千名辅兵、一千名斥候,也该前往上党上任了。

他这次离开,也不知多久才能返回太原郡,但是正如卫铉对尔朱英娥所说那般,上党和太原有官道相连,相距只有四百多里,他是不能擅自返回太原郡,但是尔朱英娥随时都能去上党、家中的孩子假期也能去上党,往返的时间也就十天左右而已,再加上又不是去打仗,所以这番与尔朱英娥、家人分别,彼此之间倒也不很伤感。

因为武器装备、军械战马等物早有准备,卫铉走得十分从容。在梗阳作别尔朱英娥、卫家一家老少,前来相送的尔朱荣和元天穆、尔朱弼、慕容绍宗,踏上了前往上党郡的道路。

卫铉这一次没有跟尔朱荣客气,能带走文武一个都不少。念贤、王佑、韩轨、若干惠、厍狄干、寇洛、刘朝、徐义、石忠这些骁果军主要文武,自不必多说了。而叱列平完成了“镀金”以后,不出所料的离开骁果军、担任汾州西河郡都督;这也是尔朱荣吸取费也头牧子兵犯受阳的教训,派亲近自己叱列家子弟坐镇这个十分关键的战略要地。

尔朱荣另外给卫铉派来了三名副将,他们是立下战功的段荣、尧雄,以及郎将达奚武;襄威将军、帐内都将窦泰则是出任骁果军副司马;并州功曹记室、广宁郡石门县蔡俊出任骁果军录事参军事。而这五人的到来,也让骁果军高层变得完善起来,不再属于放养状态。

此外,卫铉打算从原七镇抽出精锐将士组建成一支正式的亲卫军,原七镇士兵都是十里挑一的勇悍之士,他们经过一场大战的洗礼,强者纷纷脱颖而出,只要配上优良装备、再经过强化训练,其战力必将再一次提升,最终成为如同虎豹骑、先登营、陷阵营一样扭转乾坤的存在。不过这样的兵种要求十分苛刻,也不需要太多,所以预定的人数是五百人。

这个想法,他自然与尔朱荣提过的。尔朱荣打到关键时刻都是派亲军冲杀敌军指挥中枢,他自然明白一支骁勇亲军有着扭转局面的价值,同时也是防止敌将亲军冲阵的关键。所以他对于卫铉的想法,亦是鼎力支持;只不过五百人起到的作用着实有限,他让卫铉把兵额定在千人,还特地帮他取名为“神武军”。

“神武军”得到尔朱荣认同,那他到了上党郡之后,便能放心的挑选强兵了。

目送卫铉离开,元天穆忍不住向尔朱荣说道:“天宝,上党郡前几任太守都被冯氏逼得时间当不下去,只好自行请辞,故而上党空有太守之职,却无人担任。那小子到了上党,肯定也会遇到这等麻烦,也不知他能否坚持下来。”

尔朱荣眯着双眼看着卫铉远去的背影,淡淡的说道:“正是因为上党郡守难当、正是因为上党郡始终不在我们掌控之中;我才举荐他为上党郡太守。若是郡守好当,还不如留他在身边出谋划策呢。”

元天穆捊须而笑:“天宝很看好那小子?”

“看好他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是朝廷任命的名正言顺的太守、都督,而且他手中还有一万五千名士兵,他不但有权处理上党一切军政,也能用军队震慑反对自己的当地势力。”尔朱荣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尧雄是上党长子人,其族在上党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他发现这一点,且能很好的利用起来,长子县就不会反对他。”

元天穆恍然道:“难怪你急匆匆把尧雄从恒州高柳郡调来,原来还有这份打算。”

“毕竟是我的女婿,我又有这种权力,多少得帮衬一二,总不能全然不的管。”尔朱荣目光看向元天穆,笑着问道:“兄长,兰儿是怎么回事?”

元天穆脸上笑容僵了僵,无可奈何的说道:“那丫头要做出可以飞天的木鸢、木鹊,只是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一点思路,而卫铉一番话,竟然让她有了感悟,其执念也更胜以往,于是带上她收集而来的四十多名能工巧匠跟着去了。我们说她,说不过;骂她,她不怕;打吧关吧,又舍不得,只好同意了。希望她失败而放弃。”

“兄长连个女儿都管不了,真失败。”尔朱荣心情甚好,打趣道。

“说得你好像管得了似的。”元天穆一想起更加过分的尔朱英娥,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他笑容灿烂的提起了尔朱荣的痛处:“我家兰儿顶多只是偏执罢了。可是阿英呢?她竟然把你珍藏陨铁、槊杆、以及很多珍贵之物,尽数偷了个干净。”

尔朱荣听得一脸肉疼,但却反驳道:“阿英为我带来一名大将,这名大将又是我的女婿,那些物件最终还不是在我家?”

“天宝,你最宝贝的女儿还没有出嫁,就把你最珍爱的珍藏之物偷了个干净,究竟心不心痛?”元天穆看了看尔朱英娥恋恋不舍的模样,然后笑眯眯的将目光移向尔朱荣那张胡着淡定的脸,继续往其心头捅刀子:“你再看看阿英,她即将成为卫家人、即将给卫铉生儿育女了;对此,你又有什么感觉?”

尔朱荣随声看向尔朱英娥,见她正自失魂落魄的望着远去卫铉,黑着脸道:“痛。痛死我了。迟早也会轮到你的。”

“我倒是希望兰儿出嫁,可她……”元天穆一想到女儿无所谓的模样、嫁谁都可以的口气,也笑不出来了。

尔朱荣看得哈哈大笑。

。。。。。。。

卫铉离开梗阳城,到东南郊与整装待发大军汇合,然后浩浩荡荡的向东南方进军。大军过乡郡、襄垣郡,直抵上党郡。

上党五县分别是屯留、长子、寄氏、乐阳、壶关;而壶关城既是上党郡治、又是屯留县官署所在在,与南方的壶关县却是没有一丝关系。当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壶关城西北郊,上党郡长史杜皎、上党郡丞范宏带着一干官员老远就迎了出来。杜皎出身京兆杜氏,学涉经史,颇有干略。他看到大军缓缓停下,上前行礼道:“下官杜皎拜见卫太守。”

“杜郡丞免礼。”卫铉下马还礼,毕竟人家礼数周到,日后又要长期共事,他自然不会摆出郡守的架子,若是此时就把关系弄僵,日后如何相处?如何办好大事?

“卫将军,好久不见了啊。”留意短须的范宏待杜皎退到一旁,亲切的抱拳行礼道。

“……”卫铉这个子尴尬了,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啊,好在范宏也是有眼色的,他见到卫铉表情不对,连忙说道:“郡丞范宏拜见太守,下官数月前是大都督府兵曹,有幸见过太守。”

“我说怎么这般面熟呢?原来是范郡丞,我离开太原之时,大都督专门提过范郡丞,让我多向范郡丞学习。”卫铉故作恍然的说道,他虽然不认识范宏,可是尔朱荣的确说此人是他的亲信、自己人,所以此人肯定不会恶意为难自己。

“不敢当、不敢当。”范宏躬身又是一礼,说道:“太守在汾州取得的扭转乾坤的辉煌战绩,下官早有耳闻,需要向太守学习之处极多。”

“范郡丞客气了,日后大家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卫铉看到其他人脸色都变了,纷纷用惊诧目光看着自己,暗道一声“不愧是自己人,一见面就为自己张目”。

其他人也一一见礼,自报官职、名字,然而数十人之中,没有一个冯氏子弟,比如说郡主簿冯渊、郡司马冯彻、郡民曹冯瀚、郡功曹冯保、郡仓曹冯延、屯留县令冯实等人都没有在。

很显然,这是冯氏给他下马威了,他们分明就是让自己主动前去拜会冯家,然后达成一个个令其满意的妥协;而不是由冯氏子弟来出迎。如果的确是这样,那么,卫铉只能说他们想多了。

卫铉现在既是太守,也是都督,手中的权力极大。太守是掌管一个郡的一应政务,而都督之职负责地方的军事,掌管本地的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禀等所有关乎军事的一应事务事物,但也有总判政务的权力;一旦到了战时,连太守也要按照都督的部署行事。而他身兼两职,所以从规则上说,上党群全境军、政、民、吏、财、刑、法等等方面,全部以他为主。

而且大魏大小官员几乎都在干着违法乱纪之事,之所以查不出来,其实是没有人查、或者是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杀光了再审,恐怕没有一个官员是冤死的。而出自上党的冯氏的官员在本乡本土任职,绝对会依仗权力为自家谋利,他们犯罪事件之所以“查不出来”,还是因为没有人敢查、还是因为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因为本地老百姓不敢开口。但是他们如果惹到自己,卫铉不介意依法办事、依律杀人。

但是冯氏还真惹到他了,除了意料之中的下马威之外,其力度却是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当卫铉让杜蛟和范宏派人把大军引入军营休整之时,两人尽皆面露难色,主管兵事的官员更是脸都白了。

卫铉将众人脸色看在眼里,说道:“据我所知,壶关城有一座足以容纳五万大军居住和训练的军营,而我出发之前,就派信使将信函送来;信中,详细说明骁果军的情况和人数。行军途中,我也时不时派出信使将行程禀报于你们。然而你们一个个面露难色,究竟是我派出的信使没有将信函送达、没有将行程送达,还是壶关城内的军营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都不是。”郡长史杜皎品级高于郡丞范宏,他摇了摇头,向卫铉详细介绍道:“晋地如同是一座天然的坚固城堡,包括乡郡、襄垣郡、上党郡在内的古上党北部又是城堡中的城堡,此三郡有太行八陉中的滏口陉、白陉,又有漳水上游的清漳水、浊漳水等河道可行,故而每到混战的乱世,这里都是战略要地。今之三郡常备精兵八千人,分守重要的城池和关隘。”

“在三郡之中,上党地域最大、土地最肥沃、人口最多,还肩负着支援乡郡、襄垣郡、长平郡的使命。三个月前,主管兵事的冯司马未免听闻朝廷安置在定州和相州六镇军民蠢蠢欲动,惟恐他们再次发动叛乱,攻入并州,故而从上党五县募集五千精兵,以防不测。”

默然片刻,接着又说道:“十二天前,冯司马将常备的八千精锐,以及各县乡兵召集入壶关城,进行集中训练。如今的军营之中,共有精兵一万三、乡兵七千五、辅兵五千;再把各军主将、各县县尉亲兵算上,军营里的总人数约有两万七千人左右。”

杜皎看了卫铉一眼,有些艰难继续说道:“本来以军营占地面积、众多营房而言;骁果军便是住入其中也是无妨,只是冯司马借助军营内的各座营房训练城池攻防战,从而将整座军营都占用了。这段时间以来,冯司马掌管的军营严防戒备,下官等人也进不了军营大门,所以下官等人不但没办法为骁果军安排营房。”

卫铉听到这里,问道:“也就是说,上党两万七千名把军营、校场都占用了?而你们,甚至就连军粮、军械营帐都调动不了”

“正是。”杜皎点了点头,颇为忐忑的说道:“下官等人迫于无奈,只好从官仓调来三万石粮食,以及仅有的一千五百余顶帐篷,还请太守降罪。”

“无妨无妨。”卫铉虽然也让冯氏下马威的力度吓了一跳,但是他不仅没有责怪杜皎、范宏等人,反而能够体会到这些外来官员的困难和憋屈,笑着说道:“我们骁果军比较喜欢扎营,也携带了很多物资,住不住城中军营都是无所谓的。杜长史、范郡丞,城周可有扎营良地?”

杜皎拱手一礼道:“太守,城西是涷(dong)水流域,那里地势平坦、河水清澈,相当适合扎营,下官等人已令人将一应物资送到那里,且有范郡丞麾下的三百名巡城兵等候。”

“诸位有心了,就在那儿扎营吧。”卫铉说完,立刻转身高声道:“念贤、段荣、尧雄、达奚武。”

“末将在。”四名应命副将上前。

卫铉向四将说道:“你们四人率军前往西郊扎营。”

四将闻言愕然,面面相觑,念贤想了想,拱手询问道:“将军,城中不是有军营么?何须扎营?”

“有些事情出乎我们意料,也相当有意思,稍后再与你们解释。”卫铉说了一句,又向杜皎、范宏说道:“还请二位派人带路。”

“喏。”杜皎、范宏应了一声,将几名主管兵事的官员叫了出来,令他们充当“向导”。

安排妥当,骁果军四名副将在上党官员引导下,率领大军折道向南,向城西而去。

杜皎见状,暗自松了一口长气,他向卫铉抱拳道:“下官等人已郡府备下薄宴,请太守入城。”

“不用了,就在西城暂居几日好了,等冯司马训练完毕,再入城也不晚。”卫铉婉拒了入城邀请,又向面露紧张之色的杜皎说道:“杜长史说冯司马于十二天前召集军队入营,可是我在十七天前就派信使将我出发时间、所率兵力等消息来郡府,按信使的行程来说,你们当在十三四天前就收到信函。即是说,冯司马在收我信函之后,方才决定大练兵?”

“是。”杜皎颔首道。

卫铉说道:“既然如此,诸位且随我去西城郊,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便饭。”

杜皎、范宏等人骇然失色,异口同声的说道:“太守,这如何使得?”

“都一样、都一样,就这么决定了。”卫铉对于吃饭并没有过于在意,而且接风洗尘宴只是人情世故罢了,与律法没有丝毫关系,哪怕不办也没有触犯律法。

最不关键的是卫铉早已派出信使把信函到达壶关城,就算冯彻想要集训也要等他来决定,哪怕是请示一下也行。但是冯彻明明知道自己即将到来,却擅自作主的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训。如果从律法和防御需要上说,已然是异常严重的犯罪。

卫铉身为上党太守、都督,他完全能够把这场集训当成冯彻拥兵自重,偕同上党郡文武官员对抗朝廷,可是他一旦进城,其中的一些优势就会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