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卫铉出手
卫铉虽然要杀一批恶和尚立威,可他并没有直接杀上门去,先是征得尔朱荣和元天穆的同意,而后又与梗阳县令费庆远谋划一番,找来很多被寺院、“武僧”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此外又找来县里耆老、乡老。
准备妥当,卫铉派兵包围梗阳县内最大的寺院法明寺。
寺院也并非全部处于荒无人烟的旷野,毕竟法明寺就在县城以东,周边良田全都是隶属于法明寺的土地产业,旁边的村落也是法明寺寺奴僧祇户所聚居地,人烟之稠密,可以说不亚于一座县城。寺院规模宏大、建筑众多,沿途所见寺院跟眼前这座相比,无不相形见绌。
随着卫铉一声令下,五千将士一分为二,其中三千人分头抓捕村落里的人,另外两千人把占地面积极广法明寺团团包围,然后破门而入,将里面的四百五十多个和尚尽数抓捕出来。这些和尚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红光满面,与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围观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还有很多人长得凶神恶煞,哪有高僧的样貌?再从直觉上说,卫铉感觉其中不少僧人杀过人。
他以前也没有这种直觉,但是上过战场以后,对于难以形容的杀气、煞气有着敏锐的直觉,甚至一眼都能看出某个人杀过人。
“出家人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平生只求佛正道,而寺院更是庄严之地,尔等身犯杀戮之人、擅自闯入,不怕冲撞佛祖吗?”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和尚被押送到卫铉面前。此人正是法明寺住持永机,一见卫铉,就率先发难,还有佛的无形威力来施压。
“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卫铉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出家人仗着免税、免役等权力,致使寺院成为法外之地。这是律法上的规定,原本不可厚非。可你们坐享各种优待,不但没有用诵读佛法、导人向善,反而经营田产、耕织为生,估贩成业、买卖田产、放贷典当、与民争利,一些僧侣甚至公然抢劫、偷盗、行骗、享尽美色,你们与贩夫走卒又有什么区别?有什么资格谈清心寡欲、与世无争?”
卫铉知道这些人剥去僧衣之后,与之市井之间的商贾、与土匪流寇不无不同;只是这些人把“佛祖”这个品牌经营得炉火纯青,使蒙昧无知的百姓乖乖的所有积蓄交给他们享用;他们和广大信徒相比,也许反而是最不信佛的群体。
只是这些人不仅善于蛊惑人心、能说善辩,而且还拥有很多不问青红皂白、是非对错忠诚信徒。若是与他们辩解,你根本就辩不过,他们辩不过你的时候,往往来句“此乃佛祖的意思”、“佛曰不可说”,然后将难题推得一干二净。
基于此见,又有很多百姓围观,卫铉不理他们那一套,而是直接按世俗来办,用情理和法理拆穿他们外衣、道出了其本质核心。接着又说道:“此外,你们收容大量作奸犯科之徒、收容杀人凶手,与土匪山寨有何区别?你们训练僧兵、蓄养私军,与图谋造反的反贼有何区别?”
卫铉这番话语,顿时激起围观百姓对于寺院的愤慨之情。他们都是遭受寺院迫害的人,才不管并不所有寺院、所有和尚是否都干恶事,此时此刻有人出头,他们心中的愤怒似是有了宣泄的口子。
“不敢。”永机却是说道:“只是佛门有佛门的规矩,只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只要一些犯过错的施主诚心悔过、遁入空门,我佛便会网开一面。”
据卫铉探听到的消息来看,梗阳最恶的寺院就是法明寺,此寺也许是因为紧靠世俗的缘故,所以远比周边的寺院可恶,里面早就烂到骨子和灵魂里了,寺中没有一人认真礼佛求经、没有一人是真心向佛,他们想的是如何利用“佛祖”来搞大钱、来夺走他们看中的良田美宅、美女。
他现在等的就是永机这句话,闻言便向左右的将士说道:“只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都听到了吗?想要成佛的,给我砍。”
将士们拔出横刀,狰狞着扑将上去,把刀刃捅进了被架住的、无力挣扎的僧侣身上,拔出之后,继续朝不致命的地方捅。
霎时间,鲜血狂飙,惨嚎一片。
“佛祖说,只要你们放下屠刀,你们就是佛。”卫铉不嫌事大,继续怂恿道:“佛祖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弟门生受戮,但僧侣毕竟是佛的使者,地位好像很是高贵;若是伤了他们、杀了他们,恶意比欺压百姓胜过万万倍。捅了他们、杀了他们之后;再放下屠刀,你们成佛的速度比欺负万万个百姓还要快。”
普通老百姓无论做什么,都会谨守道德底限,再加上他们畏惧律令,所以日常行事,都被种种无形枷锁禁锢,不敢走出约束他们框框套套。当他们面对号称是佛的使者的僧侣之时,这种敬畏心态更重,岂敢向僧侣动刀子?
但是军队,可不管这些。即便里面有人信佛,可他们思想单纯,也觉得卫铉说得没错,只要自己捅了佛的使者,收集到的恶念就多,日后放下屠刀退役,成佛的速度也快。
卫铉也知道“佛”深入人心,一时半会之间,自己根本就斗不过信徒满天下的信徒,如果他与佛做对,便是尔朱荣也庇护不上了他。所以他这番作为,针对的对象并非是人们都敬畏的佛,而是所谓的佛的使者。
其目的就让信徒把虚无缥缈、大公无私的佛与使者区分开来,让信徒觉得佛是好的,坏的是佛的使者。只要信徒们对活生生生的、也有功利之心的和尚抱有怀疑;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当众炮制了法明寺和尚一番,以世俗的方式将其定义为“佛祖”麾下的贪官污吏,立刻让饱受僧侣残害的百姓出来指认遁入空门、残害自己的凶徒凶手。
卫铉有尔朱荣、元天穆允准,且从寺院之中救出四百多个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又看到百姓被家人团聚、撕心裂肺的一幕感染,纷纷叫着“杀了他”。
他立时顺应民意,当众把法明寺内的四百多个光头、把躲在法明寺村落里的三百多个凶徒尽数诛灭干净。
卫铉有了法明寺这项战果,他在此后数日扩大战果,把屠刀指向梗阳县境内的其他寺院。
这年头的寺院得益于朝廷的大力扶持,个个都法外之地、国中之国,哪怕是寺院里的人做出天大的恶事,也不会受到律令制裁,故而平时之间,多数都在干违法乱纪之事。再加上安逸久了,行事愈发放肆,有的寺院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犯罪之事。
百姓们是散沙一般的群体,他们以前斗不过实力强大、背景深厚的各个寺院,官府又被各个寺院的信徒、贿赂的官员把持,他们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地把胸中仇恨强行压下,如今有人为他们出头,积攒了已久的仇恨和愤怒立时喷发出来。
他们纷纷走进梗阳县官署,把自己遭遇的人伦惨事尽数道出。而卫铉为了逼出“平山寺集团”首脑,自然是有求必应,只要百姓说哪个寺院有问题,他就带兵前去抓捕和抄家,解救出被关在寺院中的可怜的女子。
百姓实际并不知道背后博弈、不知卫铉才是反佛的伪使者的斗士,他们更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因何而起,但这些,他们都不管,那些有冤得申的百姓都将功劳归功于尔朱荣、元天穆、梗阳县令费庆远。
本能的认为军队只是受命而为。
在这其中,受惠最大的人无疑便是梗阳县令、费穆之子费庆远了,不过他也知道人望的重要性,虽然梗阳县衙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监狱里挤满了光头,可他在本地百姓一声声“青天”的称呼声中,飘飘欲仙。然后他好像被清名绑架了,真以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了,一改往日不问事、不理事之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怕有百姓说自己丢失了一条狗,也会尽力侦办。
一时间,费庆远被梗阳县百姓捧上了青天的神坛,每天走在街道之上,都能得到百姓爱戴和尊敬。
他陪同卫铉干了这一票,不仅得到尔朱荣和元天穆褒奖、百姓爱戴,连带心态也全变了:从最初不愿配合卫铉行事,变成了兴高采烈、尽力协助,若哪天卫铉没有搞掉寺院,反而感觉浑身不对劲。
从某种程度上说,费庆远被美好名声和口碑给绑架了,甚至还要承担佛门的仇恨、仇视,但是众多百姓由衷的敬重,让他变得无所谓。
这天中午,他好不容易审好完一桩案件、依律判了三十多个光头佬流刑,回到官署偏堂用服膳,一眼看到摆在桌子上的菜肴尽是珍馐美味,立刻就向侍立一旁的婢女发怒:“谁让你们搞这些?你们知道这些菜肴杀了多少只羊、斩了多少只鸡鹅、宰了几头凶猛的豹子?又知道耗了多少人力、多少条人命?”
他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我一想到食不裹腹、面黄肌瘦的百姓,就吃不下。端走、端走,都给我端走,换上豆芽、咸菜。”
费庆远以前是一个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他从厍狄干手中接下县令之职以后,每天都是醉生梦死、无所事事,但是因为佛门之事,不得不接触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
当他接触百姓的生活,以及无数百姓撕心裂肺磕头感激的种种场景,令他倍受震撼,而一种难以形容、难以言喻的使命感也从心底深处喷发而出,他现在对自己以往的荒唐事迹感到羞耻的同时,也有了浓重的责任心。
看到眼前这些珍馐美味,他甚至还会产出一种难言的心悸,只有粗茶淡饭,才令他安心。
“阿郎,今日有客,食材也是客人带来的。”侍女看了自家郎主愤怒的模样,又小声的解释道:“阿郎,这些菜肴还是贵客亲自做的。”
费庆远一听婢女此言,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恶心了,他厌恶的看了香喷喷的食物,怒着拍案道:“谁?又是谁来贿赂本官?”
“卫将军。”婢女答道。
便在这时,卫铉端着一盆ru白着鱼汤从侧门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这些食材的确是我带来的,可是一部分食材是我亲自猎杀而来,一部分是我用高价买来的,绝不会亏待百姓、猎户。”
费庆远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小青年,之前由于受到父母的过度宠爱,使他没有形成自己的思想,虽然过着衣来伸手、食来张口的奢靡日子,然而当他享尽一切之后,内心其实十分空虚。他近日承担的压力虽然巨大无比,连这番变化也是以前想都不敢的之事,甚至还是被卫铉给逼成了这样子。
但是被逼到现在,他竟然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也让他觉得卫铉是个一心为民的同道中人。然而一看这些食物,居然有一种被背叛的委屈和恼火,如今一听卫铉这么说,又看卫铉亲自端着一大盆鱼汤出来,神色顿时好了很多。
卫铉与他相处下来,心里也觉得费庆远此人并不坏,只是被长辈保护得太好,使他没有形成自己的价值观,现在看来,此来心地并不坏。笑着说道:“这些所谓的佳肴,都是我做的,好不好吃我也不知道,但是最起码,不会中毒,因为我都加时烹饪了,你将就将就一番。”
一听卫铉这么说,费庆远神色好看了很多,他踱步上前,从卫铉手中接过鱼汤盆,放到了桌子之上,挥手令即婢女们退下,向坐下的说道:“你这些天天天抄家、抄寺院,搞得官衙人满为患,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
“这个不急,我们也不用着急。”卫铉笑着说道:“如今的寺院没有一座是干净的,我们只要依律查抄,绝对不会有错。现在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平山寺那些狗东西。他们越着急,暴露出来的问题越多。而百姓口口相传之下,也会把寺院的种种恶行广而告之,我们日后行起事来,也更便利。”
名门世家里的纨绔子弟因为从小就受到环境影响,他们不但不傻,反而比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懂趋利避害之理。
别的人,卫铉不好说,可费庆远绝对是个聪明的纨绔子弟,故而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隐瞒自己的“作战”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