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杨忠
瀛州刺史元融是章武郡王,章武郡就在瀛州境内,他和元深关系极好,便是说“崇拜”也不为过。而他之所以安心留在瀛州高阳郡清苑县,并不是坐山观虎斗,而是元深给他的命令是在这里牵制葛荣军的同时,再牵制杜洛周军,使杜军不敢南下。只要等到源子雍军,他们就能三路出击,联手歼灭仓促上任、且又在内部清除异己的葛荣。
对于元深安排的作战任务,元融无有不遵;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元洪加入的元深竟然败了,而且败得这么惨。
虽然他不知二元联军为何不留在寡妇城等待源子雍、却忽然单独行动,但是联军的全军覆没让元融明白葛荣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如果自己不能趁葛荣消化毛普贤军之前有所行动,日后的处境必将难上加难。
至于心怀鬼胎的源子雍,他也不想指望了。源子雍拖沓的原因,他也能猜得出来——
源子雍是胡太后亲信,胡太后为了大权独揽,真真正正做到说一不二,向来忌惮有能力、有威望的宗亲,恨不得把有能力、有威望、有实权的宗族灭门,反倒是平平无奇的元雍、奸诈的元徽受其信任。而自己和元深显然步入胡太后必杀的名单。只不过他们没有什么致命把柄,胡太后一直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的胡太后分明就是假叛军之手,将他元深的势力尽皆歼灭,当敌我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再由源子雍收拾残局。
“可有广阳王的消息?”元融站起身来,忧心忡忡的看着门外天空。
“没有。”其长子元景哲紧跟父亲的步伐,沉声说道:“阿耶,我们的斥候也在打探,但广阳王和他的部属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至今没有任何踪迹传来。”
“几千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近日以来,元融也接纳了陆陆续续逃到清苑城元深亲兵,据他们透露出来消息来看,元深率两千多人脱离了战场,只要他们脱离敌军追击,就会应得从容有序,主动联络四方,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除非是再次被敌军打败、落入敌手。
虽是如此想着,不过他还是向儿子吩咐道:“告诉所有斥候,令他们打探广阳王行踪,你……”
话音未落,一队人士兵带着三名浑身是血斑的人从前方庭院疾步而来。那三人赫然就是元深长子元湛、郎中温子升、府佐宋游道。
三人不待元融上前问话,便重重的跪在阶前,元湛“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仰起磕破流血的头,双手抱拳的泣声道:“王叔,阿耶不幸落入贼军之手。”
“贤侄请起。”元融飞步走下石阶,将元湛扶起,他虽然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可是元湛的话,仍旧让他大为震惊。
“谢王叔。”元湛顺势起身,求道:“王叔,请您救我阿耶一救。”
元融见他情绪激动、涕泪连连,失去了广阳王“世子”应有的冷静和理智,且又说得不清不楚的;他顿时怒从心头起,重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大声怒斥道:“给我冷静下来。你且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元湛被打懵了,呆呆愣愣的抚着脸。
温子升倒是大致猜出元融为何暴起,他爬将起来,抱拳道:“章武王,我等不慎兵败,退往定州城,可杨津居然视我们为叛贼,不准我们入城……”
大略说了大战过程、定州城下待遇,又条理分明的说了后续之事。
他们离开定州城以后,就在元深的带领下,向东北方的清苑县奔来。他们奔至定州北平郡县蒲阴县一带时,只剩下五百人左右,余都尽皆掉队和逃亡了。然而就在那里,遇到了防御元融军的一镇叛军骑兵。
交战时,如同惊弓之鸟的元深军很快就被打败、打散了,元湛和温子升、宋游道侥幸脱困,但是他们三人却目睹元深落马,被叛军生擒。
听明一切缘由,元融终于明白让自己稳健的元深却为何忽然出兵了,其出兵的原因就是窥得战机、企图利用敌军内讧来建功;只是他平叛心切,又高看了他和元洪军队的战斗力、战意,所以忽然遇袭之时,一下子就兵败如山倒了。
元融本就有心出兵,又从温子升、宋游道这里一一的问了敌情,便向元湛道:“贤侄大可放心,我明日便出兵,直击贼军占据望都县。”
“多谢王叔。”元湛大喜拜谢,复又跪下行礼。
“我有个任务给你,你别着谢。先起来说话。”元融这一回没有扶他。
“喏!”元湛连忙站了起来,拱手道:“请王叔示下。”
“你立刻回朝复命,就说广阳王王兄宁死不降,如此就能让王兄留清白名声。”元融知道六镇军民对元深的仇视,葛荣此刻又在抓紧时间整顿军队,九成九会拿元深的人头来凝聚人心。
胡太后虽然对他俩戒备有加,恨不得将广阳王一脉、章武王一脉诛杀殆尽。但元深此时凶多吉少,元湛又只是一个初出茅庐小青年;如果元深被叛军处死,而元湛又回得及时,胡太后不管是为了凝聚人心、还是为了安抚京城文武,都会从重封赏没有威胁的元湛,而不是刁难。
若能力平平的元湛因为孝心作祟,死活要跟在自己身边,胡太后有可能怀疑两脉暗中联合了,最终对两脉都没有半点好处。
元湛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宋游道拉一把,他明白元融的好心,也知道他们在这里没有丝毫用处,便向元融行礼道:“多谢大王为我家世子着想,我等遵命。”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元融欣然道:“广阳王兄就交给我了,你们立即回京,争取应得的东西。”
“喏。”宋游道、温子升抱拳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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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州治中山郡定州城(赵都军城),与元融定计的同一时刻,站在定州城头上的定州检校刺史杨津看完来自李神的书信,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杨津今年五十八岁,他是弘农杨氏子弟,长得相貌端谨,也很有器度,同时也是一名智勇双全的人物。他少年时期凭门荫当上侍御中散,转任中枢的的长水校尉、直阁将军。接着是出任岐州刺史。延昌末年,朝廷任命他为华州刺史,他在地方上兢兢业业、躬亲巨细、孜孜不倦,获得一片赞誉。到了孝昌元年(505),再以散骑常侍的身份出任定州长史,而后被出战之前的刺史元深任命为检校刺史,执掌全州军政。
他把元深拒于城门外的举动,并非是忘恩负义,甚至也不相信元深会反魏;不过他责任重大,城中又有没有相像的军队,着实不敢拿定州城来赌,只好将元深驱离。
“据李两刺史信中所言,来自上党的卫将军不日率军将至。”杨津大放宽心的向一旁的次子杨逸说了句,然后问道:“揜于(杨忠)还在抱怨我们么?”
杨忠的父亲杨祯是原平原郡太守杨烈之子,他因天下丧乱而避居中山郡。不过他们祖孙三代都以弘农杨氏旁支自居,也因这个理由,杨祯父子多次登门拜访。
杨津十分欣赏勇猛过人的杨祯父子,并不在意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弘农杨氏旁支,而且还打算认下这个“族侄”,给自己、给家族添加一对悍将。只是鲜于修礼造反之初,杨祯立功心切,竟然率乡勇作战,而后不幸战死沙场。
其子杨忠虚岁二十,比杨祯还要勇猛无数倍,便是说他有霸王之勇也不为过;可杨忠年轻气盛,喜欢意气用事,非但没有向官府、向自己靠近,反而同情六镇军民,和一些六镇贵族情投意合。
杨津为了家族计,不敢轻率认下他,更不敢轻易向家族举荐,以免杨忠那脾性祸及杨氏全族。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崇拜杨忠的次子杨逸多多接触,希望他杨忠迷途知返,与六镇人划分界限。
“并未。”杨逸摇头道:“揜于兄长非但没有怪阿耶,反而理解对他的愤怒,他认为自己如果是大家族的高级人物,也不会因为立场不明的人而将整个家族拖入险境,只不过他有自己的立场和看法。”
杨津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让他今晚来见我,我有要事相商。”
“喏。”杨逸应声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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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补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