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患破伤风
卫铉应元融之邀,令念贤和达奚武率一部战兵、全体辅兵、伤兵留守北平郡治北平城,以防杜洛周驻扎在燕州东代郡的两万多名大军。自己和尧雄、窦泰、蔡俊等将则是率领七千精骑、两千屯田军、一千五百名相州军开进东方的高阳郡,折道向元融休整的新城县进发。
河北地势平坦,一望无际,以至于官道也比河东地区笔直宽阔,便是十五匹马并行,也不嫌拥挤。
卫铉骑着一匹神骏大黑马,徐行在新城县官道上;并辔(pèi)而行的窦泰看了卫铉一眼,疑惑的说道:“主公,章武王已然击溃葛荣主力,逼葛荣退往幽州,从而让我军不用再打一场血战。可主公离开北平城后,为何没有一丝高兴之感?”
“据章武王信上说。葛荣虽败,可他还有三万名战兵、两万多名辅兵追随;反倒是奉命接应他的王延年折了七千左右的战兵,你不觉得奇怪么?”如果以将领的角度来分析,卫铉觉得一切都很正常,也会像窦泰这般因为元融取得的重大胜利、少打一场硬战而感到高兴。可是上党行台都督、骁果军的缔造者的身份,让他在看待问题的时候,不像窦泰等人这般简单。
卫铉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总是觉得葛荣在搞断尾求生、祸水东引,其目的是让杜洛周顶在前方,好让他获得休生养息、坐山观虎斗、借鸡生蛋的机会;而包括自己家小在内的所有叛军士兵家眷、北平郡士兵都是葛荣争霸的牺牲品。
当然不是说葛荣一开始就有这种心思,而是他在战败之后,无奈所做出的抉择。至于自己和元融好像都成为他的棋子,被他利用了——
他利用自己和元融、利用落入自己之手的众多家眷引发大家同仇敌忾之心,以便大家日后全部听他的。
这种心态、这种“壮士断腕”的手段,其实也是很多枭雄之共有。
这类人看似无情无义又无赖,可他们往往都是笑到最后的人。
窦泰和蔡俊等人毕竟是史上名臣名将,脑子非常灵活,他们昨天都看过元融写给卫铉的军情,稍一思忖,大致猜到出了主公的心思。
护卫在身后的王思政看得更加透彻,他策马上前,问道:“主公,葛荣败得比较奇怪,干脆得令人无法想象,其目的显然就是让我们和杜贼拼个你死我活,好让他渔翁得利,但不知主公有何决定?”
“我带几千精骑就是最好的决定。”卫铉停顿了一下,笑着说道:“我们的目的是趄章武王,不许一个叛军南下;而且我军和相州军战兵全部是轻骑兵,章武王和忽然加速的源子雍总不能让我们去骑马去撞击城墙吧?”
众人闻言,双眼为之一亮。他们并不觉得卫铉的“自私”有何不对,若卫铉大公无私,那才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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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州高阳郡新城县城守府一座偏堂,身负重任的章武王元融经医工匠救治,已然脱离生命危险。他这个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等敌我双方陷入苦战之际,亲率强悍的亲兵直击敌军中军、斩帅夺旗;正因他的作战风格太过明显,所以史上的宇文洛生抓住了元融勇悍的特点,率五百精骑潜伏在战场一侧,等他发动冲锋之时,从侧翼冲杀而来,亲手将元融斩于战场之上,从而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如今虽然有所变化,但元融还是被宇文洛生抓住了“罩门”,尽管他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却也因此身负重伤。
元融此刻拖着伤体,正半坐半卧在一张床榻之上。元融右胸挨宇文洛生一马槊,伤势其实并不深,也不影响行动作战,可回来以后,却患上了金创痉(破伤风)。
此症是外伤受箭毒、箭毒、锈毒、污染物所引发的病症,“中招”的人将会经历痛苦万分的死亡过程,患者一般先咬紧牙关、张口困难,之后面部僵硬,导致“苦笑”,随后是腹部和背部肌肉同时收缩,但因背部更有力,一般会形成“角弓反张”的古怪现象。
而战场中伤口受箭毒、锈毒、污染物感染的概率在25%-80%之间;一旦患上此症,死亡率高达一半左右。而这个杀伤力也是士兵死亡率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有时死在此症的士兵甚至远远超过战场上的厮杀。
再加上这时候医疗条件不发达,且此症潜伏期长,非常容易被人们忽视;等到出现症状后,已是无药可治的中晚期,只能听天由命。
元融原本威武干净的脸长了不少张络腮须,他咬紧牙关、张口困难,整个身子不时痉挛抽搐。
在他床榻不远处,其弟元凝、其子元朗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
元朗的心更是如同刀割一般,父亲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他是元融的亲兵幢主,本该率军护卫在父亲左右的,然而只有十四岁的他不知战场凶险,分不清利弊得失、是非轻重,当他看到敌军崩溃,居然带着手下五百精骑杀了过去,从而使元融的防护圈出现致命的漏洞。
盯着元融的宇文洛生是一名文武双全、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他立刻利用这个破绽,率五百精骑杀向元融;元融被迫迎战,这才中了一槊。若非后军来援及时,宇文洛生又想安全撤离,元融必然死在战场之上。
元朗明白自己是罪魁祸首,尽管父亲和叔父等人没有责怪他,但内心的自责同刀子一般噬咬着他。
“事已至此,仲哲也无须太过自责。你也有两天未曾进食了,先下去吃点食物吧。”元凝字定兴,亦是一名能征善战的悍将,先是出仕为恒州征虏录事参军,后来升任为护军长史、安东将军。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明知元朗不听自己的劝说,但还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说道:“我去巡视城池,准备守城物资,你在这里看好兄长。若兄长有什么……你务必先来通知我。”
顿了一时,他又低声叮嘱:“此外,绝不能将兄长身患金创痉一事宣扬出去,否则,我军就完了。如果有必要,杀些人也是可以的。”
元朗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他明白叔父的意思,也知道新城县不能没有父亲。
想到这里,元朗感到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他抹了一把眼泪,艰难的双手撑地、坐在地上,然后仰头望着元凝,声音沙哑的说道:“阿叔,我明白了。稍后我就去进食,我不能让阿耶失望。”
“你明白就好。”元融正要鼓励,一名亲卫在门外调禀报:“禀大王、禀将军,守城将士来报,卫将军的前军已经来到西城,还请定夺。”
“哦?我去看看。”元凝将元朗扶到一张坐榻上,步履匆匆的从侧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