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定南北朝碧海思云

第310章 心防破了

流徽水榭,卫铉和胡太后随意闲聊着。卫铉看着笑容明媚、谈兴正浓的胡太后,心知她不是找自己喝酒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喝酒,找来郑俨、徐纥岂不更好?

再想到那句欲言又止的“‘儿孙个个都是贼’说得相当不错,但是最后那一句……”;卫铉觉得此行与皇帝、与所谓的密诏有关。更何况李神轨也说自己是蜜多道人送诏的第一个嫌疑人,所以胡太后应该还要敲打自己一番。

胡太后语笑嫣然的说道:“《淮南子》有云:‘食水者善游能寒,食土者无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拂,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捍,食谷者智慧而夭,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黄帝内经》也有‘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之说,所以饮食方面着实不能大意。”

“今日没有你说的百虫宴、百草汤,是我招呼不周;有朝一日,我定然备上食材,然后由你自己烹饪,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那般好吃。不过有一些‘虫子’冬天也不安分,实在叫人心烦,你说怎么办?”

胡太后瞟了卫铉一眼,又补充道:“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卫铉心知大事来了,但是他没有跟元诩的人接触过,故而也不害怕,欠身道:“陛下,我不太会说,但是正所谓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当断不断,必受其难。依我之见,有时候应该拍死踩死一些虫子。”

“最大的虫子就在宫中,怎么拍?”母子之间的矛盾路人皆知,胡太后也没有遮遮掩掩。

卫铉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迂回着说道:“陛下,我听说一些名门世家家主见嫡子不贤不孝之时,往往改立贤明孝顺的嫡孙为家族继承人;其子则不管家事,如同废物一般活到老。”

胡太后听得心头一动:冯太后培养出英明神武的孝文帝,自己为何不可?而且她现在还很年轻,既然儿子废了,那就培养孙子好了。

元诩如今专宠潘外怜,不碰其他人,以至于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可是如果天天下药呢?他怕是连母猪都碰。要是以此法让他和皇后、嫔妃们生下一大堆孩子,总有几个贤明的吧?而且元诩只要成天忙着造\/小人,也就没心思和精力扯后腿了。

想到这里,胡太后才开始严肃的脸,又露出了笑容,举爵道:“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我敬你。”

说着,豪迈的一饮而尽。

“谢陛下。”卫铉见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像徐月华所说那般泼到衣袖上,而且越喝越精神,心头有些发虚。

现在喝的虽然只是葡萄酒,可是这年代的葡萄酒与后世的葡萄酒不同,后劲大得要死;卫铉未免等会出洋相,于是采用徐月华传授法子,双手举杯时,将酒水倒在身上

胡太后目力惊人,两人又是同案而食,此时见到卫铉竟然与众不同的在自己前面耍诈,既感到惊奇感到又好笑。她也没有拆穿,忍笑问道:“你觉得宫中葡萄酒如何?”

卫铉还不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一本正经的用金老先生的话来说:“酒是琼浆玉液,然而却没有用到合适酒具。要知葡萄酒味道绵软,武人若是饮之,豪气未免不足;但是盛入夜光杯、或者轻薄如纸的白瓷杯,那就不一样了。”

胡太后不信,让人拿来白瓷杯,再将葡萄酒倒在杯中,见杯中酒鲜红似血,不由怔了一怔。

卫铉端起白瓷杯,说道:“陛下,白瓷杯盛葡萄洒,使酒色如同鲜血,如此大口饮酒便如饮血,极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气概。”

“好一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艳红如血的葡萄酒佐以雄迈诗句,确是豪气干云,令人热血沸腾、胸怀大畅。”酒是一模一样的酒,然而换了杯子,再经卫铉一番渲染,胡太后大口饮下一杯后,心中的感觉与刚才截然不同。

她趁着这股气劲,不加掩饰的向卫铉问道:“很多人都说我是妖后,你怎么看?”

卫铉毫不犹豫的说道:“汉朝和熹皇后邓绥临朝之初,连年水旱,四夷外侵,盗贼内起,几至岌岌不安,时人称之为‘妖后’,然而正是因为所谓的‘妖后’宵旰勤劳,知人善任,每闻民饥,辄达旦不寐,减膳撤乐,力救灾厄,故天下复安,岁仍丰穰。我朝文明太皇太后临朝之初同样被人扣上‘妖后’之名,然而承前启后、影响深远的均田、三长等制,无不是出自她之手笔。而今,谁不说她们是千古难得一见的贤后?”

拿出两个典型来“反驳”所谓的妖后之后,卫铉断然道:“本朝愚夫蠢物人云亦云,非议陛下,其心境心境如同非议熹皇后、文明太皇太后临朝时的人一般无异。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陛下乃是我朝中流砥柱、根本不知道陛下博弈与周旋之苦。假使大魏天下没有陛下坐镇中枢,真不知有多少人称孤、多少人道寡。”

这是卫铉的真心话,胡太后就是魏朝的定海神针;而皇帝元诩是魏朝盛转衰的罪魁祸首,如果把内忧外患的魏朝让他掌权,魏朝会死得更快、死得更加难看。

胡太后给人的感觉很强势,可她也有柔软一面,若不然,也不会写出单相思一般的《杨白花歌》。当她听到“假使大魏天下没有陛下坐镇中枢,真不知有多少人称孤、多少人道寡。”双眸都红了;而夹杂着欣慰、喜悦、感动的被人理解的复杂情绪也是瞬间溢满心田。

她为了隐藏复杂心绪以及柔弱一面,端起酒杯假作观察,只是鲜红似血的葡萄洒漾起的一圈圈涟漪,一如此刻心境。

一旁的元季聪从始至终都绷得紧紧的,她知道在这场短暂却激烈的较量之中,胡太后已经被自家男人击碎了心防,败得一败涂地。然而当她绷紧的心弦一松下来,这才发现双手、身子、里衣都被冷汗打湿了。

卫铉抬眼一看,惊觉侍立在胡太后身后的元季聪似乎松了松,稍一思忖,即刻明白了她的心。望着她的目光也变得十分柔和。

元季聪与他目光一碰,心头暖洋洋的,她明白爱郎明白了她的心意,只是她不敢有过多交流,默默地垂下眼帘。

良久良久,胡太后回过神来,她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可是此刻已经无心询问,她强笑着向卫铉说道:“今日酒力不胜,你先回去吧。”

说着,又向元季聪说道:“季聪,送河东公回府。”

“遵命。”元季聪目光盈盈看向了卫铉,似乎等他与胡太后告辞。

卫铉本来就不想参与这种酒宴,见胡太后终于放行,他如释重负,起身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