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冲阵

庄园、田庄的主建筑多数是坞堡，坞堡又名坞壁。坞堡大小不一，从结构上说，主要分为城堡式、楼院式两种：城堡式坞堡俨如城池一般，四周都构筑高大厚重的城墙，大门上望楼，四个角设有角楼，坞堡之内有大小不一的房屋建筑，方便调兵的笔直大道。而楼院式坞堡除了具备城堡式坞堡的所有特征以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建有三至五层不等的瞭望塔、指挥塔。

坞堡最初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大约形成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天下动荡不安。地方名门、豪强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东汉建立后，汉光武帝刘秀为了方便自己统治、为了防止地方豪强用坞堡来跟官府对抗，就下命令让各地把坞堡给拆了。可刘秀就是靠地方豪强的支持才统一的天下的，豪强有财富、有土地、有人口，在地方上和朝堂里说话都有分量。所以坞堡虽然被刘秀下令摧毁，但禁之不绝。

到了魏朝，这种坞堡更是大行其道，组织更加严密有序。今之坞堡遍布天下，尤其是河北大地多不胜数；那些出自地方名门、地方豪强的堡主聚众而居。而居住在坞堡之内民众首先是堡主所在的家族，以及家族旁支，围绕着核心家族的是家族乡党故旧，接下来是经济生产力的家奴、战斗力的私兵。

家奴和私兵有的是失地的百姓和流民，有的是宗主宾客、门生、故吏，他们战斗时为兵、平时则是农业或者手工业劳动力。这些人仅仅只是向堡主交税赋，根本不用理会官府。而堡主除了象征性的向地方官府交点税赋，以示忠诚之外，所有一切都是独立自主；偶尔还会出去打劫过往商队、旅人。

面对这种独立小王国一样的坞堡，本地出身的官员甚至是其中一员、甚至是洗劫商旅的受益者，他们自然不予理会。外来的官员则不敢惹；若是惹了，别说是收税了，最后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冯氏、慕容氏建于屯留县和长子县之交的蓝水庄园也是这种性质。

冯氏为首的官僚体系去年被卫铉清洗干净，彻底退出上党军政，家主冯敬之最后服软，返还大量大地、人口、家奴，赔偿很多金银珠宝和粮食。卫铉当时初来乍到，对上党的底细一无所知，并且以掌控三郡为首务之要，故而就此收手，没有进一步清查。

冯氏势力在那场争斗中虽然损失惨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是这种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门阀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底蕴雄厚，又与其他豪强相互依存、盘根错节，其数百年积累自然不是一次就能抽干。

其军力至少还剩下蓝水庄园两千余众，这两千余众也是冯、兰、慕容三族最后的军事资本；此军从几年前开始就从官场上的将官获得了最好的盔甲和武器、战马，正式蜕变成一支勇悍的私家军队。

时至卯时七刻，副将冯诚与另外一名副将兰莚做好防务交接，呵欠连连的回去休息了。

兰莚点齐一队（五十名）亲兵，轻车简从，直抵坞堡西门。

蓝水庄园坞堡正在悄悄往西扩建，南北“坞墙”已经完工，分别从南北延伸的西墙也在逐步合拢，只要再建一里左右，就能合拢，而位于西墙中部的西门也在营建之中。

兰莚曾为一名郡兵镇将，冯氏系去年遭到清洗的时候，他被卫铉罢免为民，而后进入蓝水庄园练兵，统率一千兵马，所以说这座庄园实际上是三族合建，并不是朱岱林对卫铉说的冯氏、慕容氏。而兵力也不仅仅只有两千人，而是三千。

他如同往常那般巡视完西墙，见五百名职夜士兵精神抖擞、严阵以待，没有丝毫松懈，暗自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族在这支军队上花了太多财力、精力，使之蜕变成精锐中的精锐，兰莚觉得此军如果与骁勇军、果毅军相比，战斗力也是不遑多让的，唯一不如骁勇军、果毅军的是此军没有经过实战检验，全军上下都没有经历战争的洗礼。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东方天际，天空已经翻起鱼肚白，离天亮不远了。

“哒哒哒……”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势之大，俨如平地升起一阵阵闷雷。

兰莚大吃一惊，他猛然扭头看去，只见一支黑压压的骑兵从西北方向的丛林中杀出，朦胧天色之下，那群骑兵杀气凛冽、铺天盖地朝着坞堡疾冲而来。

兰莚一时心惊肉跳，也忘记了自己平民的身份，毫不犹豫的高喊道：“列弓箭阵迎战，鸣钟示警。”

这支私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此前训练的项目之中就有骤然遇袭这一项。此时看到有敌人来犯，五百名士兵并没有惊慌奔逃。而是像训练那般纷纷取出军弩，列阵成三队，刷地平端弩箭，瞄准了数百步外的骑兵。

与此同时，示警的钟声也“当当当”的敲响，不一会儿工夫，便响彻全坞。

来犯之敌正是骁果军里的威武军全军将士，卫铉也带三百亲兵来了，不过他是旁观者，一切都是以军主达奚武、副军主若干惠为主。

卫铉也没有干涉的意思，他此番动用五千威武军的目的有二，一为检验威武军训练成果，二为练兵练将。

他们于丑时赶到此处，并且在远处丛林中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色渐亮，立刻发动了进攻。

达奚武、若干惠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深知卫铉的目的就是给自己施展的机会。达奚武眼见这支私军严阵以待，对第三镇镇将韦孝宽下令道：“韦孝宽，敌军备有军弩，你带甲具兵杀上去。”

甲具兵就是人马披甲的重骑兵。这种军队的破坏力、杀伤力不容置疑，但是这个兵种实在是太挑了，他们不仅挑士兵、战马，还要挑作战的地形。如果脚下是松软的土地，笨重的甲具兵自己就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更别说是破敌了。

卫铉鉴于战争的实用性，他在大量削减甲具兵的同时，还酌情的让骁果六军的第三镇充当甲具兵，以作奇兵之用。现在如果论及六军的战斗力、杀伤力，六军中的第三镇是理论上无疑是最为强悍的存在；而不是军主、副军主分别掌控的第一、第二镇。

韦孝宽是威武军第三镇镇将，闻听达奚武之令，他立刻应了一声，随即率领麾下一千甲士掩杀而上：“给我杀。”

一千甲具兵轰然而上，他们在朦胧的天色之下，如同是平地卷起的黑色暴风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尚未合拢的西墙席卷而去。

“射！”随着兰莚一声令下，坞堡中响起弩机撞击声，两百支弩箭腾空而起，如同一张在空中疾飞的箭雨，向冲到一百五十步外的重骑兵射去。紧接着，第三波箭矢又发射而出。

冲锋的骑兵伏在马背上，他们头颅微低，双眼死死地目视前方，迎面而来的密集箭雨“叮叮当当”的射落在铠甲上、马铠上，有的攒入甲片连接的缝隙之中，但更多被铠甲弹飞而出，对人马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将士们风驰电掣，霎时间便冲到五十步开外。

兰莚见对方人马皆甲，弓弩对他们毫无威胁，便也横下一条心，举槊大喊道：“弃弓弩，拿长矛刺杀战马。”

只要战马一死，扑倒在地的笨重的甲具兵起都起不来。

韦孝宽为首的第三镇将士摆成一个锋矢阵，前方的将士手持双刀一拥而上，他们把双手各持一把长长的战刀，如同两扇翅膀，然后借助战马的冲力，将密集的敌兵箭阵撕开，所过之处，弓弩兵纷纷被切下了头颅。

身后的左右两翼亦是如此，瞬息之间，就把五百名私军组成的箭阵撕成碎片，然后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冲进敌群之中，惨叫声骤然响起。

紧随其后的轻骑兵从左右冲杀而上，用手中的战槊刺杀残余敌军士兵。所过之处伏尸累累、血雾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