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磕头

这一日,雪棠在李婆子家中待到快傍晚才走。

孔严当真履行了约定,将那头鹿一路抗到了永安侯府,雪棠怕他累着,连忙让赵桉喊来两个小厮把那头鹿接了过来,又叫人给他倒了碗水喝。

孔严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光了一大碗水,便向雪棠道别。

孔严才离开侯府门口,雪棠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雪棠。”

没有唤她安淑郡主,也没有唤她王妃,而是直呼了她的名姓。

雪棠蹙起眉,转过身,就看见沈语柔站在侯府一旁的树荫下,似乎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多日不见,沈语柔憔悴了不少,她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霜白绣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穿的颜色。她站在那里,如一株干枯的树,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旁的萍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胳膊。

“沈小姐有事?”雪棠淡声道。

沈语柔慢慢地走上前去,盯着雪棠的眼睛说道:“我要和你谈谈。”

“我和沈小姐,似乎没什么可谈的。”雪棠说完,就要迈上侯府门口的台阶。

沈语柔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绒花警惕地拦在雪棠身前,张开手臂保护着雪棠,冷声呵斥道:“离郡主远点!”

沈语柔仍旧死死地抓着雪棠的手腕,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雪棠的眼睛,那样的眼神,是被逼上绝路走投无路之人才有的眼神。

“罢了。”雪棠淡淡地开口道,“让她进来吧,这里毕竟是永安侯府门口,她这副样子,叫旁人瞧见了,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绒花这才让开了,只是仍旧紧盯着沈语柔,不让她做出一丝一毫伤害雪棠的举动。

到了西院,雪棠把沈语柔带进偏房,只留下绒花和兰心伺候,又让赵桉关上房门,在外头守着。

“沈小姐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雪棠在桌案前坐下,接过绒花递来的花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沈语柔咬着牙,手指紧紧攥成拳头又松开,最终她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般,慢慢地屈膝,在雪棠面前跪了下来。

雪棠故作惊讶道:“沈小姐这是做什么?如此大礼,我可承受不起。”

“我知道你能救母亲,救丞相府。”沈语柔仰着头,紧紧地盯着雪棠,“只要你肯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金钱蜜的事,她害得沈衡被革职,苏夫人不得不变卖家产,如今府中人心惶惶,沈衡和苏夫人再不像以前那样疼爱她,甚至连话都不想和她说几句。她有心想去看望苏夫人,却被苏夫人以各种理由挡在门外。

她知道,沈衡和苏夫人如今厌极了她。

沈语柔思来想去,只要能解决丞相府如今的困境,那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就能待她和以前一样了?

这是她惹出的祸,也该由她来解决。

沈语柔在屋子里静坐了一夜,最终她还是决定来找雪棠。

她知道,雪棠如今春风得意,她是大周朝唯一的郡主,除了舒皇后和柳贵妃赏赐的东西,册封大典上,陛下自然也赏了她许多银钱、田庄和商铺。

五万两银子,对雪棠而言只是个小数目。

只要雪棠愿意,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丞相府的困境。

雪棠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沈语柔,故作惊诧道:“我不明白沈小姐是何意。我与丞相府,与沈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何要帮沈家的忙?”

她眸色冷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道:“再者,沈衡贪污受贿,沦落到今日这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以前雪棠还在丞相府的时候,便隐约知道沈衡私下收人银钱,替人买官之事。雪棠曾不止一次地劝过沈衡,陛下最恨贪官污吏,他这样做,早晚会惹祸上身,可沈衡只是对她说,这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该管的事,让她只管安心享福。

可雪棠如何能心安?

从那以后,她用的每一分银子、每一寸衣料,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事实也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沈衡做下的错事被揭发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肯留他性命,已经是顾及着多年君臣情分了。

沈语柔膝行着上前两步,哀求地抓住了雪棠的鞋尖。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了,只要能解沈家之困境,只要能让爹爹和娘亲重新疼爱她,她真的做什么都愿意。

“求你……”沈语柔眼眶泛红,低声下气地祈求着,“母亲为了筹这笔银子,费尽了心思,几乎一夜白头,你难道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这样下去吗?她好歹养了你十六年,她于你是有恩的……”

雪棠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那十六年的恩情,早在我被赶出丞相府的那一刻,便两清了。你口口声声地说苏夫人养了我十六年,我该帮她、孝顺她,可你自己是如何对待我母亲的?她不也养了你十六年吗?”

沈语柔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张了张口,嗫嚅着想辩解些什么,最终只是红着眼睛,重重地朝雪棠磕下头去。

“我知道你怨恨我,怨恨我当初害你,怨恨我仗着沈家小姐的身份对你百般欺辱,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只求你帮帮母亲,帮帮沈家!”

砰。

一声又一声,额头撞击地板的声响,在屋中悠悠地回荡。

雪棠漠然地看着沈语柔,冷冷说道:“我不怨恨你,也不会原谅你。你本就是一个不值得费心的人。你记着,我姓舒,不姓沈,我和沈家情分早已两清,往后你若再来纠缠我,我可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客气了。”

说罢,她便扬声唤了赵桉进来,蹙眉道:“把她带出去,吵得我头疼。”

沈语柔看见赵桉,顿时便想起了赵桉在崔老夫人面前揭发她的事,她习惯性地想顺着她的小姐脾气扬手给赵桉一巴掌,可赵桉已经先一步拧住了她的手腕,推搡着把她带走了。

沈语柔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她早就不是永安侯府的媳妇了,不是尊贵的侯府大夫人,不是东院的主子。

而如今的沈家,更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沈语柔跌跌撞撞地朝西院外走去,她不甘心地回过头,看见偏房的小窗旁,雪棠正和两个丫鬟有说有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抿紧了唇,望着周围翠绿的梧桐,只觉心中一片茫然。

为什么?

她是尊贵的沈家千金,而雪棠只是一个人尽可欺的贱婢。为何雪棠的日子越过越好,而她却走到了如今这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