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笙垂眸,倚着她的秦玅观似乎又陷入了浅眠,眉头已然舒展。

衣衫轻薄,秦玅观的体温不一会便染上了唐笙的衣襟。唐笙自抱起秦玅观时心跳便如擂鼓,她生怕自己打搅秦玅观安眠,但深呼吸了几次,还是一点作用没有,喉头也越来越干涩。

秦玅观的手腕搭在她的小臂上,唐笙视线扫过时,觉得脸颊莫名被烫了下,不禁偏过仰起下巴偏过脑袋不去观望。

方汀姗姗来迟,若是再晚上片刻,唐笙就能人间蒸发了。

秦玅观服完药歇了片刻才躺下。唐笙动作缓慢轻柔,像是在安置一尊易碎的瓷器。

这一夜颇为难熬。

唐笙回到耳房时,天已蒙蒙亮。

精神恍惚的唐笙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还是庭中扫撒的宫娥唤了她一声,她才醒来。

“陛下病着呢,今日还回潜邸吗?”

唐笙回神,忽然意识到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

“我不知。”唐笙如实答。

小宫女垂下头,继续扫撒。唐笙知晓她有些失落,主子不在宫中时,留守的宫娥总归会轻松些。

唐笙回耳房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了,她睡得很不安稳,总是能梦到秦玅观病弱的模样,睡到最后居然梦到了国丧。她从梦中惊醒,凝望了片刻裸露着圆木的屋顶便决定起身。

方姑姑那边传来御命,回潜邸的准备照常进行。

前几日唐笙便请了提早半日回去布置寝殿的活计,准备抽出点时间寻一寻那神医,方姑姑也允了,并嘱托她添置些民间常见的有年味的小物件。

唐笙不敢耽搁,从府库支了银子,到御林司牵上马便出发了。置办完小物件送至潜邸,脑袋发涨的唐笙一路打听一路寻找,终于在临近城郊的酒肆中问道了神医的踪迹。

酒家说,这位神医其实就是山顶朝元观的一位坤道,脾气古怪且行踪不定。说是在道观修行,其实多数日子都在云游。城中的达官贵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却从未见过这位坤道,而山野间的百姓,谁家有人重病,这位坤道便如天神降临那般叩响柴扉。

酒家说得无比神乎,唐笙听得也颇感兴趣,听罢也顺便问了问山上的情况。

京城治安不错,这些年从未听过山贼出没的事。这山也不算高,住的都是有黄册的良民,道观也常有贵人参拜,只不过山上积雪未化,无法骑马上去,要比寻常日子多走半个时辰才能到顶。

唐笙放了点心,只是,她隐隐觉得,她今日很有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山路难行,唐笙还是忧心会出什么意外,打算回去拉了方十八再过来。

长久执鞭,掌心被摩得干涩通红。

京郊的流动人口不算多,道路两侧的积雪分外干净。唐笙牵马过去,捧起白雪擦拭掌心,一抬头便望见了连绵起伏的山脉。

起身之际,身后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唐笙没来得及回头,后脑勺便挨了一棍。

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起来,唐笙撑着地大口喘息,视线越来越模糊。

眼前越来越黑,紧接着她的整个脑袋便被蒙住了。

耳畔有道模糊的声音:

“回去复命,就说抓着人了,可以审了。”

第26章

腊月二十七是年前第一个没有宵禁的日子。

秦玅观与民便利, 微服出行,明面的护卫亦没留多少,和富家千金游街别无二致。

自白日起, 演猴戏的,玩杂耍的, 沿街叫卖的, 吃酒吃茶的,齐聚一街,热闹非凡。

马车内的秦玅观掀开车帘一角,静望这太平祥和的景象。

凉风拂动她额角的碎发,秦玅观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车辆颠簸, 震落了秦玅观膝上的薄毯,方汀替她整理好,视线随她落在了不远处的风幡上。

“你说,这些该不该是京兆尹做给朕瞧的。”

“自然不是。”方姑姑面露忧色,“这是陛下三年来的政绩。”

她不明白秦玅观的情绪为何转换得如此之快。

秦玅观靠上车壁, 半身轻晃,阖上眼睛会想起多年前的腊月二十七。

那时她便服出行, 数不清的乞儿在寒冬里光着脚丫, 举着破碗追随她的车马奔走。车夫听从她的命令沿街撒了些铜钱,反而引得乞儿哄抢,最终厮打在一起。

“但愿吧。”秦玅观呢喃。

她随颠簸的车辆睡去,方汀叫车夫放缓了速度。

秦玅观睡得并不沉, 马车刚停便睁开了眼睛。

方汀扶她下车,秦玅观立的不稳, 虚倚了她片刻才朝正门迈步。

提前了好几日布置过的潜邸披红挂彩,年气十足。

卧房中的挂画已换成了岁朝图, 百合、红柿、灵芝、如意凑了整张画。秦玅观刚迈过门槛,侍女们便喜洋洋地跪下,齐声道:“陛下百事如意——”

再落一座,手边又多了盆“百事吉”,秦玅观

指尖挨个拨过柏枝、橘子和柿子,看到了藏在下边的幡胜。

“谁准备的。”秦玅观去过幡胜把玩,并不簪于发间。

方姑姑笑逐颜开:“是唐笙。”

秦玅观指尖一顿,淡淡道:“赏。”

末了添了句:“都赏。”

跪着的侍女们交换眼神,嘴角都压不住了。

“说来半日不曾见着她了。”秦玅观道。

方汀答:“回陛下话,唐笙去了朝元观寻执一道人了,说是求教药方。”

冬日天黑的早,眼下天际已显灰蒙。

秦玅观望着中庭照壁,没再出声。

今夜,潜邸的护卫比往常翻了好几倍,匿于暗处的更是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