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好——”海陵王负手,“那诸位且听孤一言,早些家去,本王以宗亲的身份担保,诸位定不会被议罪!”

士绅应和,纷纷唱好。

一派欢腾中,马蹄激起石板路上水渍,远远望去宛若飘起的薄雾。

红衣女官奔驰在前,气宇轩昂,英姿焕发。

她收拢缰绳,乌骓随着她利落的动作偏首嘶鸣,马蹄渐缓。

“陛下有令,凡违逆新政,抗旨不尊者,杀无赦!”

清冽的声线穿透了嘈杂,马背上的人侧身按刀,垂目斜视着聚众闹事者。

袍服上的襕纹表露了她的身份,在她身后,玄甲铁骑从两侧压了上来,围住了众乡绅,身影遮住了光亮。

唐笙翻身下马,压着横刀缓步上前。沈长卿踩镫下马,跟随在后。

她敛眸瞧了眼为首的矮胖乡绅,五指依次点过刀柄。

官道很快让了出来,紧随铁骑的步军拦在乡绅面前,有来不及避开的踩了后边人的脚,低声吵了两句,便不敢说话了。。

唐笙向前,周遭静了下来。

石阶上的海陵王扬头负手,视线与她交汇。

火药味弥散开来,交锋不过一瞬,海陵王便换上了温和的笑颜。

“臣,辽东总督唐笙,参见殿下。”

朝廷大员只跪皇帝。

唐笙作揖,虽欠着身,脖颈却立得笔直。

“这几日落着雨,道路难行。”海陵王虚碰了下她的臂护以示亲和,“本以为唐大人明日才到,未曾派人远迎。”

他话说得客气,实则处处透着主人和上位者的意味,唐笙眼底的厌恶转瞬即逝,抬首时面上已挂起了同样疏离的笑容。

“您连日办差辛劳,陛下一直惦念着呢。”语毕,唐笙侧身,留出了沈长卿位置。

“殿下。”沈长卿同他见过礼,请出了明黄绢缎包裹的诏旨,奉在掌心。

诏旨既出,众人跪拜。

海陵王提袍下阶,直身跪下。

沈长卿并未开诏宣读,而是将诏旨交给了唐笙,兀自下跪。

辽东按察司的衙门也在此刻打开,身着官袍的方清露引着众官吏迎旨。

唐笙托诏,拾级而上。

俯首待命的众人只能瞧见一抹绯色的袍摆。

第99章

诏旨宣读完毕, 唐笙展臂,请海陵王入内。

海陵王撩袍入衙,阶下的乡绅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低声唤他王爷。

“这是做什么。”海陵王侧身,“唐大人依着诏旨做事, 难道能把你们生吞活剥了不成。”

士绅们面面相觑, 依旧将略带畏缩的期待目光投到他身上。

僵持了片刻,领头的矮胖乡绅率先离去,其他人见状,也随他往回走。

獬豸石雕边的唐笙递了个眼神,官军便架起了朴刀, 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唐大人,这么做过火了罢。”海陵王斜瞥她,咬重了后半句的字音。

唐笙淡笑,眼角却耷拉着:“是啊,过火了。”

她扬首, 面向众人:“承蒙圣恩,唐某走马上任。初到辽东, 理应拜会各位。今日诸位既然都聚在这了, 唐某便趁此机会,设宴款待各位——”

“日后办差,如有得罪,唐某先在此赔个不是。”

此言一出, 阶下一阵唏嘘。

唐笙才到辽东,马鞍上的热气儿还没散呢, 筹备的哪门子的宴席?

士绅们自然不信她,奈何刀架颈侧, 只好硬着头皮入内,被官军驱赶到了中庭。

庭中哪来什么酒席,只有一串握着杀威棍的差役。

唐笙请海陵王坐于主位,自己则领着方清露和沈太傅坐于公案两侧。

她理好袍摆,配刀抵着座椅贴在她身侧。

“来啊,上菜。”

一声令下,差役抬着几口木箱上来,搁在士绅中间。

方清露和唐笙交换了眼神,扶椅起身,缓步来到箱边。

“田亩每三年丈量一次。”方清露推开厚重的木箱,俯身取出一本书册,“这几口箱子里放着的便是诸位崇宁元年丈量登记后所造之册。如今,三年过去了,不知诸位的田产是否有所增益。”

说话间,方清露掸去书封上的尘土,视线扫过诸人,落在了矮胖乡绅的肩上。

“施老爷,你家如今还是三百亩良田吗?”

被点中的施老爷梗着脖子,丝毫不发怵:“三百亩就是三百亩,这是官府丈量的,怎会有错?”

“年初灾疫,未曾例行丈量,其他省份早已重新造册。”公堂里的唐笙摩挲刀缰,靠着椅背睥睨中庭乌压压的老爷们,浅声道,“本官既已上任,就得照着办事。辽东府衙的官吏,这个时辰已经到诸位家中了。”

嘈杂声渐大,几个致仕高官推推搡搡,气势汹汹地来到公堂,怒目斜视。

唐笙瞧着这几人捋须的模样便知道他们要倚老

卖老了,抢在他们开口前拍手,叫差役把人带了上来。

蹲了几日大牢的吴老爷被明亮的光线激得真不开眼,举着双手在半空摸索,颤颤巍巍地前行。

见资历最老的吴老都被处置了,这几人面色变了变,说话不由地客气了许多。

“唐大人,我等的田产皆是先帝爷在世时赏赐的,自然不会出错的。”

“那是自然。”唐笙附和,揭过不谈,将他们晾在了一边。

这两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分外难堪。

“唐大人真是雷霆手段啊。”海陵王赞道,“官驾未至,任上新火,便已点燃辽东。”

唐笙方才几道举措,便是下了最后通牒。表面刚硬,实则给了士绅相应的退路。

她借了立国来便制定三年一丈量的规矩,并不谈及新政,从源头上塞住了士绅的嘴巴。重新丈量测算,若是不一致,照着田土册子重新划分或是纳税,士绅拥有的土地,最差最差也就是倒回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