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陛下,您要去哪?”方汀迎上前,伸出包扎好的掌心扶住她。

秦玅观低低道:“东暖阁。”

她维持了旧日的仪态,挺直了背脊,可身体却像落叶一般轻晃。

“陛下?”方汀扶稳她,轻声呼唤。

周遭只剩耳鸣声,博古架晃得厉害,天地都要颠倒了。

秦玅观迈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第125章

“太后……”新来的小宫娥欲言又止。

一夜未眠的裴太后睁眼:“容萍呢。”

“容姑姑昨日殁了。”小宫娥答, “陛下吩咐过了,容姑姑的差事由奴婢担着。”

裴音怜眼睫颤动,神色有片刻是空洞的。

“取五千两银子, 拨给容萍家人,叫他们好生收殓安葬。”她拨着紫檀念珠, 对宫娥说, “早些去办。”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张熟面孔,默默阖上了眼睛。

昨夜起事突然,若非她及时赶回宫中,后果不堪设想。她到时, 容萍已被传唤走了,那时裴音怜便有了预感——妙姝并非先帝血脉一事,亦或是她在江芜生产时做手脚一事,败露了。

裴音怜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她还能递出消息时编造了秦玅观病死的消息, 叫裴家人起事,将妙姝迎回宫中。

她孤注一掷, 结果还是晚了秦玅观一步。

“弘安回宫了么?”

“回太后话, 二殿下还在朝元山上,要过几日才能回。”

秦玅观这是将她们母女两个软禁了,裴音怜在心中道。

可是,这又能怎样。

她是当朝太后, 顶着主母的头衔,秦玅观杀不得她。杀她就是不孝, 会为千夫所指,近乎自掘坟墓。

秦玅观也无人证物证, 即便是要逆着朝臣而行,也没有实在的由头——妙姝和她,秦玅观都动不了。

裴音怜虽一夜未眠,头痛欲裂,但思绪还是清明的。

眼下的她只需好好等一等,等到使臣朝贡那日,等到秦玅观驾崩那日,等到妙姝顺利登基那日。

这日子近了。

*

宫娥拧了帕子,给陛下热敷双眼。

方汀守在一旁,时刻关注着皇帝的动向,见陛下唇瓣干涩,又舀了两勺水喂给了她。

“将唐笙的折子取来。”她声量微弱,血色极淡的唇瓣开合,光看唇型,已瞧不出在说什么话了。

方汀俯身去听,听得唐笙二字,便知道她要什么了。

折子取来了,方汀红着眼圈问:“奴婢给您念。”

秦玅观微侧头,意味着不行。

歇息的这段时间,她偶有浅眠,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想如今的局势。

自唐笙遇刺起,藏在暗处的人便故意用与禁军相似的刀具诱导她上钩。

秦玅观当时猜出了一层,此人想要在禁军里安插自己的人,方便日后谋反。于是她将计就计,一直在等待鱼儿上钩。

如今看来,此人心计深重,表面瞧着是要安插人,实际是调动秦玅观自行去查裴音怜的旧日的所作所为。

裴音怜。

秦玅观默念这个名字。

她过去本是欣赏她的——以旁人所轻贱的外室所生的庶女身份,从小小的官女子开始,一步一步爬上后位,成了先帝朝唯一活着的后妃。整个父族母族,也在她的带挈下高升,光耀门楣。

妙姝是否为皇室血脉,她并不在乎。

权力是安全的来源。

秦玅观过去也是浮萍,她能理解女子握住权力的不易,明白这一路得蹚过无尽的血水。

可她杀了母亲,那个一生慈爱,以温雅博大的襟怀化解后宫与前朝纷争,劝谏先帝废除殉葬制的无辜人。

秦玅观怎能不恨她?

裴音怜两度设局图谋帝位,秦玅观回忆起她走得每一步棋,猛然发觉,她这一路都为旁人所操控,看似是执棋人,其实也是棋子。

位于权力漩涡中的女子应当凝聚起来,这是秦玅观所渴盼的,而她只是收紧了手中的权力,不再顾及旁人的死活了。

“陛下……”方汀压下了哽咽,托着她起身。

凭几和榻桌都立上了,蘸满朱墨的羊毫笔递到她身边。

帕子滑落,秦玅观布满血丝的眼睛露了出来。

方汀的眼泪倏地落下了。

“哭什么。”秦玅观不悦道。

方汀慌忙擦净眼泪。

秦玅观执笔,因为脱力,书写时面颊快要挨到陈情折了。

“奴婢为您执笔罢——”

“不可。”秦玅观说几个字便要歇息一会,“她见着,要忧心了。”

京中动乱必然要牵扯到辽东局势,这些事情接连发作,定然是两地虫豸遥相呼应。

唐简,一个已经被他们逼死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出来做文章,为的就是拿掉唐笙,清空秦玅观

在辽东的势力。

局势危如累卵,唐笙不能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亦不能不顾一切地回京——她在辽东,便是秦玅观最好的盾牌。

这也是秦玅观为何对外只称自己是小病,并不停止使臣朝贡的原因。

辽东与唐笙看似安全,实则暗处的人,也已布完局了。眼下,秦玅观要破局只剩一个法子了。

她忍着心口的痛楚,缓慢书写,确保每个字瞧起来都还是有力的。

“陛下。”

宫娥入殿通报。

秦玅观偏首望去。

“陛下,丹帐汗国特使求见。”

来了。

秦玅观推测到的事就要发生了。

“扶朕起身。”她道,“更衣,妆容深些。”

“陛下!”方汀语调恳切,急得直掉眼泪。

秦玅观靠着榻漱过口,取来口脂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