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议到此处,小长华听得两眼冒光,咬着笔尾细思清楚了,开始抱着小册记录。

“还有想不通的地方么?”秦玅观问。

秦长华重重点头,方十八则微欠身,示意自己即将退下。

秦玅观颔首。

殿中只剩她们三个了。

唐笙想要招手叫长华过来,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她们的身份,转而唤道:“小殿下,您近些。”

伴随秦长华轻快前行的,还有殿外急促的脚步声。

隐于暗处的方汀低声通报:“陛下,十一到了。”

唐笙并不知晓秦玅观吩咐御林司做了什么,眸色凝疑。

秦玅观用口型答:“沈府。”

唐笙微怔——她这段日子几乎与秦玅观形影不离,竟不知晓她已暗中吩咐人去办差了。

小长华已经走近了,秦玅观轻抚她的发,再抬首时,方十一已经行完了礼。

“陛下,查抄到了不少书信,那些字迹,确实是沈太傅的。”

闻得此言,唐笙的心紧了紧。

“呈上来。”

秦玅观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唐笙却从她的眼中觉察到了凝重。

“你继续说。”

“沈府中有一间石制暗室,大火未曾烧进去,因而里头的东西都保全了。这些书信也是从那里边搜出来的。”

“还有书信未有落款,微臣已派人去查了。”

第145章

沈长卿摩挲着小巧的瓷瓶, 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她有四条路可选。

第一条,被囚于辽东,静观其变, 成为案板上的鱼肉,或生或死皆在旁人一念之间。

她知晓太多东西了, 又是沈氏逆贼, 朝中鲜少有人手上是干净的。这世上不会说话的只有死人,她大概是不得不死了。

第二条,是学着唐简自尽。

这么久了,沈长卿切身感受了一回唐简当初的痛楚——这种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外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十分煎熬。

她与唐简还有一处极大的不同:皇帝信她亲她, 愿护住她。所以唐简自尽得心甘情愿。

可于沈长卿而言,皇帝虽然敬她,却不够信任她,更不必提亲她了——要她自尽,她死得不甘心。

第三条, 吃下这沈崇年给的东西,依照沈崇年说的, 带着可用之人的名录和把柄来寻他, 等待他的调度。

当真选了这条,沈长卿便没有了回头路。她将是彻头彻尾的逆贼。

她想起了第四条路:将事实和盘托出,她做过什么,不曾做过什么, 都说出来,告知朝廷沈崇年的谋划, 同朝廷一道诛杀自己的父亲,将功补过。

可如今以她的身份和地位, 谁愿意冒险同她赌上这一遭呢?

为什么留给她的,总是这些两难的抉择?

想到这,沈长卿当阳穴一阵刺痛,颅顶也像是要裂开。

她掩面,眼泪浸润了指缝,打湿了色泽暗沉的创口。

她这一生,无论身处何处,都是棋子,唯有将她的权重增大,才能换来执棋人的器重。

可棋子终究是棋子,她一点也不甘心。

沈长卿的指节隐入发间,创口剐蹭带来的痛楚逐渐麻木。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拖下去她将一无所有。

沈长卿必须要选择了。

周遭归于寂静,眩晕和耳鸣一齐涌来,沈卿头痛欲裂。她抓起瓷瓶,拨开塞子,右手发着颤。

*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死了呢?!”

“下官也不知知晓啊,破门进去了,只见她吐了好些血!”

“郎中叫了?”

“叫了,但下官瞧了,她眼神都散了,怕是,怕是……”

“胡说!”

方清露飞马赶会的路上听通报的差役讲了许多。

依她对沈长卿的了解,她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地选择自尽。

皇帝诏令未下,眼下的局势,该等着才是,怎会愚笨到当即轻生?

若是说沈太傅效仿唐简,可如今的局势早非昔日,陛下已大权在握,无人敢轻易忤逆了。

方清露想不通。

她扬鞭,不断提着马速,终于赶回了辽东府衙。

软禁沈长卿厢房前围了许多圈人,各个垫着脚尖眺望郎中医病。

“都滚回去!”方清露一声厉呵,人群如鸟兽散。

她大步迈过地栿,只见血渍顺着沈长卿的嘴角蜿蜒,郎中一边塞药一边擦拭着冷汗,面色和蹋上躺着的人一样惨淡。

“如何了?”方清露问。

“大人,当真难救回了,你瞧这眼睛,已经散了,脉搏也快熄了!”郎中说,“尽早准备后事罢!”

“再救!”方清露被郎中的话惹得恼火,“脉搏还未熄,怎能不救?”

郎中开罪不起她,老老实实放

回药箱,开始做些无用功。

方清露看向榻上面露灰白的人,心悬一线,喉头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

蓦的,她的视线顿住了。片刻后,方清露的指尖探向圆枕,摸到了封好的信笺。

书信人封得极为细致,信封合口涂满了烛蜡。

方清露看向沈长卿的指尖,心中明了了。

郎中仍在扎针,方清露一语不发。

“大人,脉搏就要停了,草民实在是……”

“下去。”方清露道。

郎中如蒙大赦,提袍小跑着出去了。

方清露扶着圆桌落座,凝神瞧着榻上躺着的人。

此事难办,需得禀明陛下。

但能操作的工夫又是微乎其微的,她必须早做决断。

“来人。”方清露道,“传消息罢,沈太傅卒。”

*

秦玅观是从留在辽东的暗网知道这消息的,彼时方清露的折子刚抵近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