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若是”之后,还有好长一段话没说,秦玅观声调破碎,开口了也说不利落了。
“若是什么?”唐笙再次磨牙,将“故意挑衅”四个字摆到了明面上。
秦玅观恨得牙痒痒,正欲拿出皇帝的架子压一压她的造次。伶牙俐齿的唐笙却使着灵巧柔软的舌,深入浅出,将她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应当意识到的,当她最早为唐笙的形体和修长有力的指节吸引时,就该能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
唐笙能像如今这般挑衅她,正是她亲手教出来的,秦玅观这会只能算是自食其果。
窗外阳光明媚,秦玅观以臂掩面,难耐地偏头,朝向墙面。
殿外乾坤朗朗,檐下偶有细碎的脚步声。
方汀远远便瞧见了一脸委屈的太女殿下,忙迎了上去。
“小殿下,您这是?”
“陛下呢。”秦长华撅嘴,眼中包着泪,好似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
“陛下今日身子不适,歇下了。”方汀低低道,“您要同陛下说什么,奴婢转奏。”
秦长华眼眸微动。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汀总觉着小殿下眼中闪过了狡黠的光。
“陈学士今日没来过么,陈学士说今日陛下在的呀?”
“陈学士未曾来过。”方汀答,“陛下这两日未曾召见陈学士。”
秦长华安心了——看来这陈古板没来找陛下告状。
她谢过方汀,抽抽嗒嗒地背过身,绕过照壁时便擦净了面上的泪痕。
殿内,炭火催得热浪更烈了。
秦玅观汗涔涔地蹭着枕,眼底潋滟着波光。
唐笙啄过她的心口、下颌和额角,轻声道:“方才怎么听到了哭声,细细的,和长华声音有些像?”
秦玅观听出了两层意思,但因为脱了力,懒得搭理她。
“我真的听见了。”唐笙面色严肃了些,配着粉扑扑的面颊,略显滑稽。
“狗鼻子,狗耳朵。”秦玅观沙哑道,“内殿离中庭那么远,你怎么听见的。”
“就一瞬,也可能是听错了。”唐笙答。
秦玅观抚着她的发:“别想这些了,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蕃西土地贫瘠,缺得东西可太多了,跟京城不能比。秦玅观到那又得吃好些苦,想要她能多预备些东西。
“陛下也要赏赐微臣蔬果和肉食,随臣出征吗?”唐笙打趣道。
“少嬉皮笑脸。”秦玅观敛眸。
她开心不起来。
这段时间,她也收到了不少出于各种目的参唐笙的密折,有些自诩刚正不阿的言官就差指着唐笙的鼻子说她是佞幸了。
秦玅观御笔驳斥,这才止住了言官里这些蠢蠢欲动的谣言。
明明是顶着脑袋去办差事,却为旁人曲解为以公谋私,私下里不知遭受了多少非议。
这些言论造不成什么要紧事,但秦玅观替唐笙委屈。
唐笙这一程算不上出征,所以她不能大张旗鼓地出城相送,让那些贬低她,蔑视她的人都见证一回她的决心和志向。
她只能悄悄地去,悄悄地回,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去。
秦玅观有些不甘心。
“陛下。”唐笙觉察到秦玅观的难过,放缓了声调,“我是何人,我做的是何事,无需旁人的佐证——”
“我问心无愧便好了。”
“你能这般想,便是最好的。”秦玅观摩挲指腹,将思绪从不甘的情绪中抽离。
她们接了个温柔平和的吻,用亲昵传达了藏在心中的言语。
小王八志存高远,心境已与往日不同。
秦玅观瞧着她一路摸爬滚打,成长成如今这副独当一面的模样,既心疼又欣慰。
她哑声道:“休洗红。”
“这是什么?”唐笙问,“叫我不要洗那缂丝赐衣吗,因为太贵重了?”
秦玅观轻笑,眼底的波光颤动。
她顿了顿道:“休洗红,洗多红色浅。”
“是诗词么?”
“嗯。”
“什么意思呢?”
“自个参悟。脑袋灵光的话,一会便猜出来了。”
“我笨,要陛下讲。”
唐笙委屈巴巴地恳求,秦玅观仍是不答,只笑盈盈地凝望着她。
第159章
“休洗红, 洗多红色浅。”
昨日,秦玅观抚着唐笙的面颊轻喃出这句,今日, 她便见到了一身绯袍的唐笙翻身上马。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秦玅观在心中念出了后半句。
较艺大典后, 那个不知所措地抱着河曲马连头也不敢抬的小宫娥, 如今头角峥嵘,意气风发,已成旁人高攀不起的显贵。
秦玅观喜欢这般英姿飒爽,斗志昂扬的唐笙,在她身上, 秦玅观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囚禁于
病弱的躯体,只能在光亮下显露出真形的身影。
“陛下。”唐笙熟稔地抓起缰绳,拇指抵于顶端,“天凉,您早些回吧。”
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 需得垂眸才能同她对视。
秦玅观扬首望她,唇角笑意渐深。
“不乘车?”
“太慢, 叫他们在马队后边跟着, 莫要到前边来。”
“天晴时骑马,遇着雨雪,勿要强撑。身子要紧,真病了反倒耽搁工夫。”
“唐笙明白。”
……
不过寥寥几句, 能在这么多双耳朵倾听下说出的嘱托都说完了。
秦玅观虽是微服出行,但作为主君, 无论如何都该是先上轿的那个。
方汀打帘请她入内。
小轿轻摇,护送御驾的人马渐行渐远。
唐笙这才打马, 带着众人出城。
她不知道的是,小轿侧面的帘幕其实一直未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