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她阖了门,简单擦拭了一番,坐着烤了会火,呆呆地瞧着暖黄色的光。
“朕安。”
“阿笙近来可好?”
“查出这些实属不易,个中苦楚,朕皆知晓。莫要太过辛劳,累垮了得不偿失。”
“沈长卿已在回程途中,朝堂暂无异声。动乱过后,大权尽揽,万事向好,阿笙不必忧心。”
“天寒添衣,盼卿早归。”
……
回折上的字眼与折中夹着字条都有了实音,仿佛是秦玅观附在她耳畔说话。
唐笙仰面躺下,抱着折子在榻上打滚,把褥子滚得乱糟糟的。
离家前,秦玅观抚着她的脸颊,笑盈盈地念出的那句诗她翻遍了诗词集终于找到了。
陛下这人怪内敛的,说话总爱留半句,关怀和思念也都藏在某些不留心便会忽视的字眼里。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舍不得就直说嘛。
唐笙以折遮面,嗅着淡淡的墨香,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窗外的雪停了。
难得闲暇,唐笙却睡不着了。
平复了情绪,她爬起来写信,边写边琢磨谈判计策。
*
马车缓缓行驶,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沈长卿靠着车壁,听着执一念邸报。
她抱着毯,因为侧着首,脖颈露出大片肌肤。
那双温润的眼睛如今蒙着白纱,执一不能判断她是否是真的睡着了,探出手来想要替她掖好毯子,即将触碰时却僵在了半空中。
良久,石青的宽袖落了下来,拂过了她的肩头。
泛着凉意的指尖轻点她的面颊,沿着已经愈合的伤口摩挲。
沈长卿醒了。
相触只有短暂的片刻,执一很快挪开了指节。
沈长卿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听觉和嗅觉都变得更灵敏了。
她知道执一背过了身,缩到了马车斜对角,同她分得远远的。
执一大概在忏悔,沈长卿睁开了眼睛。
她本想问问她心中所想,话至唇畔却又怎么都说不出了。
有些人,望着这人间,眼中满是怜悯。她沈长卿如今是个跌入泥尘的废人,执一因为怜悯善待她,这种感情并非爱意,不过是同情罢了。
马车中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沈长卿才出声。
“方才念到哪了。”
执一语调低沉:“陛下嘉奖了唐大人。”
“她去蕃西绝不是为了做些协调整治的小事。”沈长卿思忖了片刻才道,“陛下舍得派她去,应当是为了破局。”
“此局难破,除非丹帐自发吐出吃下的疆土。”
“若是自发——”
“当是离间。”沈长卿说出执一心中所想,“陛下本想调我去辅佐她,奈何我这双眼睛……”
“会有好转。”执一打断她,“且信我一回。”
沈长卿不知疼痛似地蹭着车壁,发间摩挲出细碎的声响。
“莫要再抵了,沈大人,爱惜些自己罢。”
宽大的掌心覆了上来,轻轻托住了她的脑袋。
隔着发丝,执一还算放得开。沈长卿动作间额角蹭上了她的掌心,执一迅速抽手,仿佛被火撩着了。
“你是全真派罢。”沈长卿道。
“是。”执一答。
听得这句话,执一的喉头便发了涩。
她猜想,沈长卿定然是知晓她方才触碰到了她的面颊。
执一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那样冲动,回神时指腹已经落到伤疤上了。
“我……”
她长舒气,向沈长卿致歉:“我失礼了。”
聪明人间的对话,无需挑明。沈长卿苦笑了声:“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并非怜悯。”执一即答。
“那是什么?”沈长卿诘问她。
执一微怔。
第163章
“要说这丹帐国呐, 得从太宗皇帝年间说起了。”
“那时的丹帐还不叫丹帐,六部也不止六部。这西边不止丹帐一族,是丹帐人灭了库莫人同厄特人, 还有敕漠人才建立了如今这个丹帐汗国。”
“库莫人、厄特人,还有敕漠人不反抗吗?”
“先屠了, 再奴役了, 当年啊,听说车轮高的都被丹帐杀了个干净,哪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这样的血海深仇,竟也能忍下?”
“您别急,先听我说完。”字画摊前, 老秀才说得摇头晃脑,“四十年前,丹帐出了个贤后把持了大政,辅佐儿子扎卜可汗,行了新令, 不再让外族世代为奴了,也倡通婚, 这才有了如今六部合力的局面呐。”
唐笙和十八一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在字画摊前蹲了小半个时辰。
老秀才说罢,摊开手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十八摸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老秀才咬了两口,笑呵呵地放进怀里。
“四十年。”唐笙琢磨着这个数字, 忘记了喝汤。
“快吃啊,再不吃要凉透了。”十八催促, “你不是说找了老半天才瞧见这个能吃得惯的摊吗?”
唐笙回神,顺手将馄饨搁在了临近馄饨摊的长凳上, 抱臂重新蹲下。
“我记得,庆熙年间是嫁过皇女的,那这皇女是在……”
“东库莫。”老秀才道,“丹帐六部如今是扎卜汗的六子掌权,第三子是皇女所生,扎卜汗早死,照理说这皇女应在东库莫。”
“你知道的还不少哇。”十八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说得挺准。”
她方才也顺着这老秀才的话回忆起了先帝朝的事,想起这位公主应当是长治帝的第十女和静公主。
这老秀才不经夸,夸了便又开始摇头摆尾了,说写酸臭话了,吹嘘起自己年轻时在衙门当差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