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同一时刻,端午门前,宣政殿上,外禁宫处,礼部各官员分别宣诏,通晓百姓。

民间与宫中皆燃鞭奏乐庆贺。

礼毕仪成。

大殿内,丹墀上的秦玅观与殿门边的唐笙遥遥相望。

方汀小声提醒:“陛下,依制,您该在太女奉宝册入宫前先回宣室殿,不然就是礼制颠倒了。”

旒冕微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秦玅观靠上御椅,紧绷的肩头终于放松。

“朕都未曾过继长华为子嗣,又何必在乎这点仪制呢。”秦玅观说。

方汀语塞。

罗衣太长,唐笙提摆,从侧翼上阶。

“陛下,回罢。”她说。

秦玅观将手臂交给她,借着唐笙的力起身。

“多气派,多威严呐。”秦玅观浅声道。

“您从前没有册封大典么?”唐笙问。

秦玅观敛眸:“时局动荡,先帝病笃,朕只得了一纸诏书。”

她的语调中藏着落寞,唐笙听得眼眸微动。

秦长华身边围着的女官是秦玅观亲手为她挑选的青年才俊,是她日后稳坐大位的政治班底。如今战事四起,秦玅观能拨出这样一笔银子,为她操办册封大典,为得就是天家威严,彰显秦长华即位的名正言顺。

她作为大齐开国来唯一位女帝,处处为嗣君考虑得当,替她阻隔了千难万险。这样顺利清明的局面,是从前的秦玅观想都不敢想的。

唐笙鼻尖发酸,很想抱一抱秦玅观,却碍于百十双眼,生生止住了念想。

秦玅观轻笑着探出指尖,歪首,点了点自己的十二旒冕:

“这冕太沉了,朕想叫她戴得轻些,叫日后的继任者,戴得更轻些。”

唐笙“嗯”了声,鼻音发沉。

大病初愈,秦玅观累得有些快。她在丹墀下立了会,才在唐笙得搀扶下上了御轿——天气凉了,方汀忧心她染上风寒,特地叫造办处给轿里多添了层保暖层。

秦玅观上轿后,轿帘都被掩得密不透风,传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发闷。

“起驾——”方汀唱道。

仪仗前行,明黄色的华盖迎风飘扬。

宫墙之下,长长的队列占去了大片石板道,队列之后有一抹微小的人影飞奔靠近。

御林卫验明身份后容许她上前,传信宫娥步伐匆匆,终于遇上了方姑姑。

她凑在方汀耳畔轻声说完,方汀的面色当即就变了。

湛蓝色的女官裙摆掠过连片的皁靴追至御前。

秦玅观打起轿帘,听得她的陈奏,面色倏地冷了。

她的视线落在唐笙肩头,方汀领会到她的意思,简单向唐笙说明了情况。

视线交汇,秦玅观和唐笙的眼眸都染上了忧色。

她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秦玅观已经预料到,唐笙或许真的要担上蕃西谈判的主官之责了。唐笙也明白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她没有足够的经验周旋于外邦之间,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道上不宜议事,唐笙抿了抿唇,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此事,到了宣室殿内便阖上了门。

“沈太傅是真的眼盲了吗?”唐笙问。

“执一正医治,不知能否痊愈。”秦玅观答。

“陛下……”唐笙低低道,“此事并非巧合,定然是有人设局。”

沈长卿牵连了多方势力,从前作为双面派,知晓了太多内情。这样的人在事情败露后就成了各方恨之入骨,期盼灰飞烟灭的人。

唐笙无需细思,便能明白其中内情。

“辽东是沈家兴起之地,势力盘根错节。”秦玅观揉着眉心答,“此地,她是待不下去了。”

“贸然将她带回也并非周全之道。”唐笙补充道,“道上可做手脚的地方更多,反倒不利于沈太傅保命。”

秦玅观解了旒冕,唐笙扬臂替她摘下,奉于身前。

“你说的有理。诏令得秘密发出,护卫兵丁得从禁军中挑选。”秦玅观的指尖抚过额角浅浅的压痕,“朕即可便拟诏旨,你亲手交给十一娘,此事叫御林卫去办。”

“是。”唐笙应下。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她道:“若是沈太傅的眼睛能医好,路便能多一条……”

“你是说,授予她辽东实权。”秦玅观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唐笙颔首,将旒冕搁于案上:“谁人轻易动在任的朝廷命官?”

秦玅观轻叹息:“阿笙,你错了。”

“他们并无人性,亦无畏惧之心。”

第155章

意识清醒时, 沈长卿的视线里只有微弱且模糊的光亮,像是蒙在薄幕之中,再努力也只能瞧见朦胧的轮廓。

劫后余生的喜悦消散了, 发自内心的寒意蔓向四肢。绝望之余,沈长卿结痂的指节覆上面颊, 摸到了覆在眼睛上的白纱。

“沈大人。

”立于榻侧的执一轻唤她。

沈长卿循声偏首, 下意识眨动眼睛,视线依旧模糊。

覆面的白纱为眼睫掠动,有微弱的起伏,执一注视着她的动作,指节微蜷, 喉头滑动。

“我看不见了么。”沈长卿说。

“火太大了,烟浓,双眼需得用些药方能复明。”执一答。

沈长卿沿着白纱边缘,摸到了结扣处,轻巧一勾。

干涩泛红的眼眶露了出来, 镶嵌其中的双眼毫无神韵,分明是眼盲之人才有的状貌。

执一移开了视线。

沈长卿视线里, 只有光亮变得浓烈了, 人影却依旧朦胧。

她呢喃:“看不见了。”

白纱沿着指尖滑落,飘向灰暗的脚踏。

执一上前一步,挡住笼罩沈长卿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