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宫中养育精细,萝卜头这大半年来长高了不少,站直时能比坐着的秦玅观高上些许了。

秦玅观本想揉她脑袋,思忖了片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也不必将自个催得太紧,劳逸结合才是真。”秦玅观道,“有些事啊,急不得。朕已病愈,能等你慢慢长大。”

她这一安慰,秦长华的眼圈更红了,眼泪几乎在打转。

秦玅观住嘴了,以她和唐笙的相处经验来看,她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这回估计又没安慰对头。

“陈学士用茶。”秦玅观转而同陈栖白说话,“朕为你那封卷纸折服,因而点你为太女之师。今日召你来,也是想详谈那卷纸上的六策的。”

陈栖白搁下茶盏,动作中些宠辱不惊,仪态如常。

她抬首道:“当下,大齐的危局其实是吏治腐败造就的,兵燹不过是催发了危机,辽东和蕃西战事这样吃紧,便是例证。”

秦玅观轻拍小长华的腰际,提醒她留心听。

“不错,所以朕要革新。”

陈栖白眼眸含笑:“微臣也是因此参加的博学鸿儒科。”

她不爱说些恭维的虚文,秦玅观亦不爱听。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对秦玅观的盛赞了,秦玅观会心一笑,探掌,请她继续用茶。

“平定边关与刷新吏治得并举。”她道,“吏治腐败,军务和政令调度多少会在执行时折本,前线作战也就有了弊端,可洗刷的太快朝局又不稳,如此循环,实在是难。”

“仗打了这些日子,国库都要掏空了,新政又要过些时日才能生效,朕总想着,速战速决,可——”

说话间,秦玅观的眉头不由得蹙紧了。

“唐大人此行,正是为了处置此事罢。”陈栖白推测道,“以和谈稳住丹帐,休养生息,佐以离间,叫丹帐内乱,不攻自破。”

“正是。”秦玅观答。

“是上上计。”陈栖白说。

认真听她们讨论的秦长华小臂挨了奏折边角的戳,她会意,取走折子交给陈栖白,回到了原位。

“蕃西主将孙镇岳虽事事听从朝廷调度,但在蕃西也经营了近十年,很难说,未曾结成一块铁板。唐笙亦是头回与此人共事,朕忧心会出岔子。”

“没有替换人选么?”

“如今能担当主帅一职,压碎这块铁板的,朕能信得过的,唯有林朝洛了。”

“辽东怕是离不开林将军。”陈栖白从辽东来,对辽东的情况了如指掌,“若是陛下要抽调,势必会引起动荡。”

秦玅观指腹抚上当阳穴,有些用不下药膳了。

“唐笙来折了,她想要从东库莫部入手,拉拢远嫁的和静公主。”秦玅观握起兰锜上的御剑,挑开了大齐疆域图。

剑锋掠过泰华山脉,移到了蕃西,圈着舆图西北边缘的地块。

“这中间隔着西库莫与卑室部,从地缘来说,不是上策。”陈栖白的视线追随剑锋,“唐大人应有别的考量。”

“要与丹帐人谈判,势必要孤军深入。后方也不得止战。”秦玅观扶着御椅,“以战方能止战,即便是和谈,凉州的战事也要进行,如此,她手上的筹码才能多些。”

使臣参赞孤军深入要拿出诚意迷惑丹帐人,身后的大军便是支撑,多坚持些时日,多收复些城池便能成为谈判桌上堆叠的筹码,唐笙也能更加安全。

如若身后的大军且战且退,露出破绽,那唐笙也会身处险峻之中。

比起孙镇岳,秦玅观更信任林朝洛,可两边却没有对调的可能。

秦玅观头有些痛了,她扶着御椅落座,支撑着额头的掌心挡住了幽暗的眼眸。

“陛下,其实还有一计。”陈栖白说。

秦玅观抬眸,她知晓陈栖白会说什么,心中平静。陈栖白亦从她的眼中读出了顾虑,收住了声音。

她要说的是御驾亲征。

皇帝御驾亲征定然会鼓舞士气,蕃西就是再铁板一块,孙镇岳就是再树大根深,也没有能同皇帝抗衡的能力。

危局迎刃而解,蕃西必然平定。

可这一切是有前提的——朝中需有能抗住动乱的继任班底,皇帝也要有能撑起场面的武功与一副康健的躯体。

秦玅观余光里散去热气的药膳,喉头发涩。

再偏首,她看到了面颊还未长出棱角的小长华,喉头滑动。

第164章

秦玅观身边太缺可用之人了, 一道又一道的诏令发来,催着护送沈长卿回宫禁军加倍警戒,道上不得拖得太久。

那场大火烧垮了沈长卿的精神与躯体, 马车颠簸,不利于她修养, 沈长卿久坐后几乎身上每一处关节都会疼痛, 时常有晕眩感。

行至兖州境内,车队遇上大雪,道路难行,迫不得已,停在了荒郊野岭。

沈长卿扶着执一从马车上下来, 躬腰吐了许久,吐到胃里没有一点东西了才稍显舒缓。

大人,道长,前面有座破庙,下官已叫人清理了。今夜大雪, 这路实在是走不了啊,得委屈您在这歇一歇了!”护卫统领踩得积雪吱吱作响, 眼睛被雪粒子打得睁不开了, “您二位随下官来,这庙屋顶是好的,门修缮一通便可阖上了!”

积雪厚重,沈长卿一脚深一脚浅, 寻常人几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她行了许久都不见破庙的踪影。

执一想过背她, 沈长卿却挣脱了她的搀扶,咬牙跟上了护卫的步伐。

抵达破庙时, 火已经生好了,护卫见她们入内主动退开,挪至主庙两侧的偏房。

棉被于薄毯都压在了干草垛上,佛像下的脏蒲团被当作引火耗材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