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明窗上还贴着年初她写下的合字剪纸,秦玅观在檐下立了会,回眸瞧了眼那静静飘零的雪花,这才迈步入内。

众臣让出一条道来,叩首迎接。

各式的计策涌了过来,或过于冒进,或异想天开,或未留余地。

秦玅观听着,神情显露出疲惫,小长华见了以为她是累了,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

“朕无碍。”秦玅观宽慰她。

兵部和户部的官员说起了粮草调度,吵得不可开交;吏部和兵部郎中商讨着将领撤换,各执一词。

朝臣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秦玅观静静听着,招来隐在暗处的御林卫,低声问起沈长卿的情况。

秦玅观微侧身,御林卫跪直了身,附在她耳畔回答。

“怎么没有消息。”秦玅观蹙眉,“再派身手好的去——”

“务必要在两日内将沈长卿带回。”

*

高举的火把散在寒夜里,化作点点星光。

呼喊声被风吹散,成了混杂于风中的呜咽。

血滴旁是连串的脚印,追寻了很远的执一在一眼望不到头地山峦前停下,凉风灌进了她的衣领和袖袍。

她望着高山,第一回生出了浓重的无力感。

冬日里大雪封山,野兽会扩大觅食范围,熟悉路径猎户的碰上饥肠辘辘的虎豹也会发怵,更不用说是在落着雪的夜晚。

“道长,还要进山么?”猎户问。

执一望着被脚步踏地模糊的血滴,鬓角的乌发随风飞扬。

“进山。”她道,“畏惧者止步,愿入山者,随我来。”

执一摘下软剑,交给身旁的老妪看管,取来了差役的配刀。

“道长,您……”差役结巴了下。

“刀且借我用一回。”执一道,“回客栈归还。”

软剑能伤人,却难以杀人。执一负上横刀,知道自己今夜大概是要破杀戒了。

白雪掩盖了陡峭的山路,下脚的每一步能踩中什么都是未知的。

新落下的雪花盖住了厚重的积雪,血滴越来越少了,再往上就只剩下了一片白茫。

执一在危机四伏的山腰开路,身后是延成“之”字形的光点——不少受恩于她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随她入山,老老少少结伴而行,以柴刀和削尖的竹竿为防护,协助受训,弥补了官差人数上的不足。

执一回眸望见,喉头发涩。寻人要紧,她来不及道谢,便抽出横刀,将横出斜逸的树枝斩断。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染白了她的肩头。

而此刻,她搜寻的人困于黑漆漆的山洞,因为后脑和脖颈遭到锤击,痛到难以抬头。

沈长卿醒了,无数次扣开又被冻到凝结的伤口已经发了木。

耳畔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远,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飘来的。

“为何追得这样快?”

“不知啊,我看领头的还是个女道士,快要摸到山口了。”

“多少人?”

“漫山遍野的人!”

远处飘来一道声音:“大人您瞧这!血滴引来的!”

“给她把手上的伤扎了。你们出去,把沿路的血点都扫了。”为首的恶狠狠道,“往里去,火都熄了,不要出声。”

……

沈长卿缚着的双手被人牵动,结绳被刀挑开,掌心狰狞的伤口被人用碎布粗暴地扎了起来。

“水……水……”她沙哑道。

“别是血流多了,真要死了。”给她扎手的那人站起身去够水囊,生怕即将到手的银子飞了。

“你当心着,别叫人跑了。”洞前把风的小声说。

“听说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又怎会回去受罪,在这当个傀儡都比回京受辱强,这点道理想不通么。”说着,那人打量起了沈长卿,“一个文弱瞎子罢了,往哪跑,路怕是都……”

洞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上方传来的脚步声。

说着说着,这人的话音矮了下去。

洞中没有声响了,沈长卿从他的章门穴抽出簪子,瘫软的身体重重磕在石块上。

突如其来的铺地引得黑衣人反扑。

“人跑了!”

“她是装瞎!”

沈长卿抄起朴刀,疯了似的边嘶吼边挥舞兵刃,声响震得山洞外地雪都落下了。

单薄的素白宽袍挡不住寒意,身上的伤痛放慢了她的速度。沈长卿思绪变慢,连朴刀都快要握不住了。

但她还在隔挡刺来的刀锋,即便躯体将死,求生的毅力还在战斗。

沈长卿将刀刃送进阻拦者的腹腔中,她的从面颊到喉头,再到白衣,清晰的印出了鲜血飞溅的痕迹。

两个黑衣人倒下了,为首的不再留情:“杀了她,我们走!”

刺向她的刀剑霎时变得凌厉,她堪堪躲闪,只能用肩背和臂膀保护胸腹。

她想抹去眼前的薄雾,掌心触碰后,薄雾便染上了血色。

就要出洞了,她已经能看到飞扬的雪花了,再往前,便是摇曳的火光了。

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僵硬。沈长卿再也顾不得躲闪,以刀为杖,踉踉跄跄地走向光明。

“绝不能叫她活着回去!”

“拉弓,放!”

耳畔闪过飞矢破风音,沈长卿僵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第175章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许多支流矢擦着她飞过,追逐她的命门,似是要将她钉在石壁上。

蓦的, 衣襟为人揪住,沈长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痛楚并没有降临, 一抹银光逆着流矢闪过, 在距离她面颊几寸远的地方将箭矢劈成了两截。

沈长卿落入了夹杂着凌冽松香的怀抱,随着执一的动作倒向石壁凹陷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