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城墙有所松动,漫天的黄土洒下,遮掩了皑皑白雪,也遮掩了仍有温度的尸首。齐军踩着断裂的城墙堆起的小丘蜂拥而至,丹帐兵官大吼一声,提着弯刀迎战。

双方鏖战之际,齐军骑兵与步军从两翼出发,拔除了阻隔齐军绕行的据点与沟壕。孱弱的堤坝抵挡不住潮水般进攻的步骑兵。禁军骑兵冲散了丹帐阵形,步军补上,与敌人厮杀在一起,骑兵再次迂回,分割包围丹帐阵形两翼。

北门驻守的丹帐斥候观察到了齐军运作,飞向大营向主将奏报。主将亲赴城楼观望,当即吹角收兵。

城门并没有打开,被冲散的丹帐人三三抱团,冲进一切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飘雪般散进广袤的山林与大地。

齐军是依阵而动的,一切听从将令行事,丹帐人如此行动,便是要分散齐军兵力,企图里应外合逐个击破。

秦玅观自然不上当,她朝传令官耳语几句,旗官换旗挥舞了三下,鸣金声起,齐军如潮水般退去,躺在大地上的尸体黑漆漆的,身下压着凝结的血渍。

唐笙觉察到秦玅观眉心微蹙,倾身询问。

“陛下可是瞧出了什么?”

秦玅观不语,引着她凑上前来。

风大了,方十一透过明黄瞧见了叠近的两人,挥手示意军士放下些帘幕。

唐笙的鼻息擦过秦玅观的面颊,鼻尖只差几寸便能贴上肌肤了。

“坐累了。”秦玅观说,“容朕靠一靠。”

罩甲在身,不比穿着宽服袍,仪态维系的也更劳累。唐笙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地站近了,好让秦玅观能倚上她的腰身。

她身上也有锁子甲,唐笙怕她枕得不适,便卸了臂缚,好让她枕着臂弯。

凤翅盔摘下了,秦玅观的发蹭着她的手臂,眼眸微敛。

“丹帐此招阴险。”她说,“散入各处的丹帐兵必然会在齐军行进时袭扰,那些兵丁敢听命散去,大概临近处也有营地。”

他们不与成规模机动的齐军作战,许多时候都隐匿在暗处,等待必要时刻袭扰齐军后勤,纠缠齐军,将歼灭战拖成游击战。

这战术颇似唐笙她们当初制定的袭扰战,但又有所改进。看来方箬和十八,叫丹帐人吃了刻骨铭心的大亏,才叫丹帐人模仿起了她们的战术。

无论任何征战,攻方总要追求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胜算越小,这是兵家共识。齐军此刻最怕的就是拖久了战线。

“看来这守将不容小觑。”唐笙说。

秦玅观倦了,她阖眸,低低道:“照着他们的法子打,必落下乘。这是大忌。”

“那该作何对策呢?”唐笙放轻了声调。

秦玅观睁眸,示意她靠得再近些——唐笙挨着她,鼻息喷洒在她颈间,这感觉令她心安。

“再教你一条。”秦玅观说,“勿要轻易入套,身为主帅,要指挥敌军入套。”

“指挥敌军?”唐笙挑出要紧的字眼。

“是。”秦玅观的指尖抵上她的鼻尖,将人推远了,“再想想。”

她推得不重,但唐笙还想再贴贴她,挪得极慢,立直了身还不忘揉揉鼻尖。

“站累了?”秦玅观问。

唐笙想点头,但又怕秦玅观为难,最后什么都没说。

秦玅观莞尔,叫人将帘幕再打下些,给她赐座。

“这不好吧,陛下。”唐笙的眼睛扫过众多军士,小声说。

秦玅观的指节夹着她的衣袍向下拽了两下,唐笙怔了片刻,老老实实坐下了。

“好好想。”秦玅观说。

唐笙感受到了为难,垂首细思之际,军士抱着一只受伤的海东青上台。唐笙嗖地起身,下阶去接。

“臂缚!”陛下发沉的声音飘来了。

秦玅观将东西丢给她,唐笙接了,注意到了网兜中海东青锋利的双爪。

她抿唇一笑,飞快将臂缚缠上,托着海东青上来。

这还是她头次接触这东西,从前只在丹帐献礼时远远瞧过。因为心虚而产生的冲劲散去后,唐笙瞧着这“万鹰之神”,心中发怵。

“用左臂托着,右手按翅。”秦玅观出声提醒。

唐笙动作迟缓,小心翼翼地遵循她的指示将海东青带上来。

高台下,军士抱拳启奏:“启禀陛下,前军王将军猎到一只海东青,足下有字条捆扎。”

唐笙听从军士的话,从海东青身上摘下一只小巧的长筒状信匣,从上边的图腾判断,这应当是卑室部发来的。

秦玅观接了侍卫与唐笙合力拆下的字条,倚上帅椅细瞧。

字条上的丹帐语秦玅观只识得几句,她递了个眼神给方十一,不多久,一个头戴兽皮帽的人便出现了。

丹帐人传递的消息转成了齐语,得了军报,秦玅观也不欣喜,又在丹帐降将走后召来了齐人译官。两相对比后,方才信了译文。

唐笙怕这东西伤了秦玅观,一直立得远远的。秦玅观读罢,反倒主动走近,从高

处抚着唐笙怀里的海东青。

唐笙要比她立得矮一阶,因而要微仰着脑袋才能瞧清秦玅观垂眸时的神情。

“未伤着?”陛下唇瓣开合,语调清冷,垂着的羽睫在眼下打下一道小扇似的灰影。

“回陛下话,未曾伤着。”身后传来军士的应答。

秦玅观闻言,轻推唐笙的肩膀,叫她转过身去。唐笙照做,陛下的影子旋即压下,同她并肩而立。

“立直了。”

“好。”

字条被秦玅观塞回圆筒之中,她张了网,覆着唐笙的手背,露出海东青的羽翅。

“朕叫你放手,你便放。”秦玅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