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正要起身谢恩,面前又多了一双筷子,但方向却与之前几回不同——这回是秦之娍换了干净碗筷给她夹的。
唐笙受宠若惊,忙要起身谢恩,却为秦之娍打断了。
“陛下说了,是家宴,不计较这个。”
一场宴席下来,唐笙觉着自己又笨成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模样,只能事事依赖秦玅观了。在朝臣面前她不大会像今日这般如坐针毡,静坐思忖了片刻,唐笙忽然意识到,她金人的慌张好像是来自于这个“家”字。
秦玅观不再隐匿她更深层的身份,而是将她展露在了亲近人的面前。
眼下,秦之娍已经暂歇厢房等待着献俘大殿了,内室只剩下几个婢女同她们了。
唐笙从碗筷中抬起脑袋,等待秦玅观发话,却见她靠着圈椅,支着颐,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椅子鹅脖,静静打量着她,眸中满是考究。
唐笙心里咯噔了下,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心虚感。脑袋飞速运转,寻觅起来方才有没有说错话,思来想去觉着自己只是怂了点,也未表露出什么能叫秦玅观露出这番神情的话语。
想着想着,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岁丧母?”秦玅观缓缓道。
唐简与她同岁,是十二岁入崇明公主府的,唐家姊妹是在前一年成的忠臣遗孤。唐笙小了她不少,怎么可能是十岁丧母?
唐笙重伤那些话再次回响在耳畔,秦玅观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那些话的虚实。
“我,我……”唐笙磕磕巴巴,小心翼翼道,“我说我记错了,您信吗?”
秦玅观:“……”
她递给唐笙一个眼神,叫唐笙自行领会。
唐笙发挥长颈王八的特长,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同朕说说,是怎么能记错的。”
秦玅观吐出的每个字都扣上了指尖敲打的节拍,唐笙听着心跳得更快了,交叠起指节不停摩挲掌心。
陛下的语调重了些:
“说话。”
唐笙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
第230章
一直到登上城楼, 唐笙的心还吊在嗓子眼。
她如实跟秦玅观说了,陛下听罢一语不发,直到侍从来唤才起身准备。唐笙巴巴跟上, 秦玅观习惯性地扶着她上舆车,与她同坐。
愈是这般安静, 唐笙愈是害怕。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秦玅观, 眼眶红红的,脑袋乱糟糟的,好似一眨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陛下越是沉默不语,唐笙越怕秦玅观就这样不要她了, 总是不由自主地恐慌。
秦玅观当然明白她心中所想,轻叹息,探手摸了摸她的发:“还有些,我没想通,总得给些工夫。”
唐笙颔首, 眼泪随着动作飙了出来,不只是冻得还是惧的, 鼻尖也有些泛红了。
秦玅观拥住了她, 抵着她的发,好让她贴着心口听自己的心跳,就像自己难过时挨着她那样。唐笙倏地拥紧了她,将眼泪都蹭在了她的圆领袍上。
“今日诸事繁杂, 本不该信口逼问。是我错了,别难过了。”她轻声宽慰她。
唐笙在她怀里摇头, 唐笙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下:“我也有好多事瞒着你……”
秦玅观眼眶泛着红,轻轻蹭着她的发:“忙完, 慢慢说。”
唐笙蹭着着她的心口点头,秦玅观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如今狠后悔就这样直白地问了话。若是叫唐笙这般难过的话,她宁愿不问,来自何方,有何因果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在她身边的,是如今的这个唐笙。
“待会上了城墙,接献印时也不要惦念着这个了,若是还难受,朕便叫方箬一并接了。”秦玅观心要碎了,“听到了么,不要光点头,要告诉我你是怎样想的……”
唐笙点着头轻“嗯”了声,鼻音很重。
舆车停下后,秦玅观拭干她的泪,理好她的官袍。
“去吧。”秦玅观轻推她的背,示意她先下车,“这会,咱们是君臣。”
唐笙深吸气,平息好情绪,重新充当起秦玅观的臂膀。
寒风涌了近来,层叠的人群宛如迫近的黑色浪潮,唐笙打起帘,迎秦玅观下马。
华盖与仪扇压上前,成了蕃西苍茫大地上难得的亮色。明黄色绯红色的身影交叠出现时,甲胄与兵刃碰撞争鸣,城墙上下万人跪迎,场景分外震撼。
“咴——”
号令穿透寒风冲击着献俘授降大典每个人的耳膜。
秦玅观扶着唐笙的手臂稳稳当当的下了舆车,簇新的麂皮靴踩在了铺垫着氍毹的雪地上,随着步伐隐匿在缂丝袍服间。
唐笙松开了秦玅观,退步至她与秦之娍的身后,同等候已久的方箬并行,在那之后便是御林卫与有功军士。
众多侍从垂首携行,汇聚成长长的队伍,通向象征着权力至高处的御椅。
待到她落座,左右立毕,仪官才齐声唱呵,城外押送虏兵与降将的队伍缓缓运作,
通向留有血痕的斑驳城墙。
丹帐大可汗成了丧家之犬,被齐兵拖到城墙之下,并着那些贪图大齐疆土的大小官吏,棋子般排列齐整,傀儡般呆呆木木地立成多列。
“向,大齐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被俘众大臣闻得此言惊诧地望向大可汗,却发现他早就被齐兵踹了下去,老老实实地行起了叩拜。
秦玅观睥睨着城下蝼蚁般的俘虏。
他们或伤或病,或老或少,或惊恐或不忿,屈居于武力恫吓之下,叩拜来降,老老实实行起了臣子对君主的大礼。
仪官再唱:
“向,大齐皇帝,进献符节宝印——”
秦玅观微斜身,靠上御椅,唐笙会意朝方箬和十八使眼色,步伐齐整地走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