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陷入泥泞中的头颅面容狰狞,目光却显出了呆滞,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

细密的雨珠聚于剑身,织成水膜,模糊了寒光映照出的人影。

血水顺着刃口一滴一滴滑落,无声计算着生命的流逝。

秦玅观身上的煞气大得骇人,守备再三迟疑,终是走到了她身侧。

“陛下,已沿岸寻找,捞出了车驾。”守备低声道,“可……”

“人呢?”秦玅观回首,因隐忍着情绪,神情略显僵硬。

“人,未见着。”守备低头。

秦玅观挽剑抵于身后,压住宽袖,急步行至河畔。

马车碾压过的痕迹仍在,碎落的木屑点缀淤泥,静静诉说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秦玅观望着滚滚河涛,肩头微颤,喉头也哽咽起来。

一直刻意压制的忧惧刺破她的伪装,疯狂生长。

“唐笙——”秦玅观喊得喉咙沙哑,“唐笙——”

喊声撕心裂肺,满含凄厉与不甘。

第92章

恨意决堤, 秦玅观在悲愤的裹挟下呐喊,喉头嘶哑,冷风灌进胸腔, 在裂隙间游走。

接引宗亲本是毫无风险的一件事,她处处留心, 只愿放给唐笙的闲差, 故意调她远离政治漩涡。饶是这样,也有人敢对她下手。

秦玅观不甘心。

她与唐笙聚少离多,虽有亲昵与交心,但还有许许多多未说开的话。

甚至,她从未亲口对唐笙说过喜欢, 从未与她十指相扣,正大光明地行在宫道上。

唐笙心悦于她,却也惧她,畏她,不敢轻易流露真情。秦玅观本以为来日方长, 她能一点一点拉近她。

临行前,唐笙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谨遵圣命”, 秦玅观攥紧了念珠, 硌得手心发痛。

即日前还吵着闹着要进宫的人,怎么就消失在了浪涛中,再也不见踪迹了?

秦玅观向前一步,风满衣袖, 迎面而来的凉意吹得她轻轻摆荡。

泥块与碎石落进湍急的河水,眨眼间便杳无踪迹。

“陛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声, 心痛到麻木地秦玅观僵直了身,不敢回首。她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听。

“陛下, 在这!”

唐笙再次唤她。

秦玅观回眸,踏着泥泞快步上前。唐笙牵着惠明迎上,瞧清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后,脚步微滞。

周遭有太多双眼睛了,秦玅观克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念头,强忍着酸涩道:“上哪去了?”

“我兵分三路了……”唐笙欲言又止。

秦玅观气得想要用剑柄戳她,明晃晃的剑刃在玄色的广袖见忽隐忽现。

唐笙怂得瑟缩了两下,只敢用眼缝偷瞧秦玅观。

“我以为……”秦玅观哽咽了声,眼底映出泪泽。

“以为什么?”唐笙莞尔,眼睛亮晶晶的。

方才赶过来时,她便听到了秦玅观的呼唤声。

或许秦玅观本身并没有意识到她这样做对于唐笙的意义。但对唐笙本人来说,这样便足够了。

来的路上,唐笙嘴角上扬,被她牵着的惠明分明瞧见了她在擦眼泪。惠明问她,唐笙却死不承认,步子迈得越来越快,快到惠明要跑着才能跟上。

秦玅观不答她的话,眼神说明了一切。唐笙抿唇,低头傻笑,结结实实挨了一剑柄,痛得龇牙咧嘴,心里却甜得冒泡。

惠明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眼睛睁得圆圆的。

秦玅观注意到这小孩,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唐笙脸上挪开。

她阖上剑鞘,抛给临近的随从,俯视瘦小的惠明翁主:

“你是秦长华。”

惠明环顾四周,瞧见了低眉顺眼恭敬行礼的众人,面露些许怯色。

但她仍仰高了脑袋问道:“你是陛下吗?”

秦玅观道:“不像?”

惠明仔细端量了她片刻,松开了唐笙的手,老老实实低下头来,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秦玅观浅笑,揉了下她的脑袋。

小萝卜头呆了呆,回神时秦玅观已押着唐笙走远了。

*

马车里,秦玅观端坐着,双腕置于膝上,快要曳地的广袖两端离地距离一致。

唐笙倚着车壁坐得笔直,视线飘飘悠悠,转到了秦玅观的靴面上。

“说吧,怎么回事。”秦玅观道。

唐笙将这两日的经历和自己乘马车时所想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怀疑他们如此针对我,为的就是搅乱圣听……”说这句时,唐笙谨小慎微地留意着秦玅观的神情。

她怕自己在秦玅观心中的分量没有那么沉,这话说出口了回成旁人眼中的笑话。

秦玅观没有否认她的话,而是颔首道:“你猜的不错。”

唐笙猛

地抬头,心跳加速。

“搅乱朕的视听,好让朕怀疑自己人,无暇顾及辽东。”秦玅观边思忖边说,“禁军大多是朕过去一手带出来的,诸兵官的位置多年未曾变动。看来是有人特意设局,想要塞人硌应朕。”

秦玅观话锋一转:“你猜出了这点,所以分了三路前行?”

“是。”唐笙仍忍不住瞟秦玅观的靴面,“姜守备那一路是回京最近的道路,跟随的仪仗、护卫一应俱全,另两路同都是轻装便服,走的乡间土道——”

“我倒是幸运,这一路刺客最少,遇上车轮打滑就起了戒心。我和惠明若是乘了那两辆,说不定此刻就不能来这了。”

觉察到马车颤动,唐笙抱着惠明翻出了马车,滚进了灌木丛,染上了一身泥。

零星几个刺客冲了出来,很快便被护卫杀了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