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暖阁内,秦玅观倚着暖坑落座, 面前摆着金瓯永固杯和一壶屠苏酒。

红墙琉璃瓦外,寻常百姓家已燃起了爆竹,声响随着夜风飘来禁宫。

唐笙抬眸,看到了天际漫天绽放的烟花。

静待着的某个瞬间,爆竹声突起,烟花密集绽放。

明窗边的人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偏首来望。

唐笙笑着回眸,却被窗边漂亮的剪影攫去了视线。

暖阁内外皆是她的仆从,数不清的人陪着她守夜,可她独坐明窗下的身影又分外孤寂。新岁的喧嚣和热闹的年味似乎都与她无关,没有一丝烟火气能飘进她的心底。

唐笙望着她垂下首去,就着玉烛长调台燃起灯火。

微弱的光圈慢慢晕染开,映亮了她的侧颜。

秦玅观提笔,在寓意吉祥的香炉上熏了片刻,终于在纸笺书写下了新年祈愿。

笔尖滑动,秦玅观书写得郑重而缓慢:

一愿,政通人和,百姓和乐。

二愿,社稷长固,岁岁安宁。

“三愿……”秦玅观轻声呢喃。

她搁下了笔,在金瓯永固杯中斟满了酒,微微仰首眺望天际的烟火。

“三愿,上苍能再留给朕些时间。”秦玅观敛眸,在心中说出了这句话。

她扶案起身,行至门关处,殿内外的侍从跪成了一片,齐声道:

“愿陛下新岁万安,大齐国运昌隆,江山永固——”

秦玅观拢起长袖,迈过门槛,朗声道:“赏。”

方汀的动作很快,众宫接了沉甸甸的赏银,喜悦溢于言表。只有唐笙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

“你的,你的。”云霞将一锭银子塞进唐笙掌心,“发什么呆呢?”

唐笙回神,冲云霞和海曙笑了下。

*

新岁伊始,百官朝贺。

秦玅观参加完朝贺大典后便要赶往颐宁宫跟太后贺岁。

晨起时唐笙注意到寝殿内递了了几番热水,她推测是秦玅观身子又不太爽利了,颇为担忧。

修养了几日,唐笙的腿脚虽然没好利索,但走路已不成大碍,干脆就随侍了一段路,不成想走到一半,腿却越来越痛了。

秦玅观下辇时瞥见了痛出一脑门汗的唐笙,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

“随朕入殿。”

唐笙循声抬眸,只看到了秦玅观被人簇拥的背影。

方才她脚步未停,若不是方姑姑提醒,唐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太后宫中的熏香味很浓,布置得也与宣室殿大不相同。

若说秦玅观的寝殿是天家气派里藏了几分寄情山水的色调,那么太后宫中则是彻头彻尾的奢靡华贵了。

唐笙一入殿,带着奢靡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轻嗅了下,又嗅到了淡淡的脂粉味。

内殿的人听得通传,匆匆叩拜。

二公主秦妙姝从太后坐榻边下来,引着众宫人朝秦玅观跪拜。

装点着珠玉的帘幕发出细碎的声响,秦玅观打帘入内,躬身行礼。

“太后新岁万安。”秦玅观道。

“皇帝万安。”裴音怜含笑道。

她手边摆着秦妙姝刚剥的松子,见秦玅观来便吩咐人撤了下去。

容萍刚行几步,裴太后又叮嘱道:“收好了,哀家过会要用。”

容萍唱诺。

秦玅观在裴太后身侧落座,秦妙姝凑上前来,倚着母亲站立。

“妙姝也坐吧。”

秦玅观开了口,秦妙姝才敢坐上太监搬来的座椅。

“皇帝的风寒可曾好些。”裴音怜小臂枕着几案,微倾身道。

“劳太后惦念,玅观的风寒已大好。”秦玅观答。

脚踏下的秦妙姝巴巴地看向母亲,又怯生生地看向皇姊,脑袋转个不停。

殿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靠墙立着的唐笙隔了一层帘幕都觉察到了尴尬。

明明不是亲母女,秦玅观却碍于宫里的规矩,一定要来给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七岁的小妈请安。小妈的亲女儿还在身侧坐着,母女两个心有灵犀,交换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要说些什么。秦玅观同她对坐,却长久无言。

唐笙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站着的这一会,唐笙脑袋一抽,突然想明白秦玅观为啥带她进来了——这里可以倚靠的东西颇多,唐笙就是直接靠着墙,只要微垂首,也很难有人发现。

秦玅观这人是真的心细,对待自己手下的近臣也是真好。唐笙心下一暖,连带着看向薄幕掩映下的秦玅观的眼神都变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望了几眼,眼神里颇有种害怕秦玅观挨了里边这对母女欺负的意味。等到她回神细想,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她可是个精明得跟狐狸似的皇帝,气场全开时欺负里边两位才差不多。

不知过了多久,宫人打起了帘。

秦玅观从内殿走出,唐笙慌忙跟上。

行至前殿,忽听得内殿里传来一声极为娇俏的呼唤。

“阿娘——”

秦玅观驻足片刻,这才迈步而去。

*

今年禁宫的许多活动都被二十七夜的叛乱搅乱了。

二十八日的祭祖重新测了吉日,挪到了开春。团拜会和上灯日干脆停办了。

初一过后,朝中休沐,秦玅观整日窝在宫里养病,除了批折就是书福。一众宫人乐得清闲,面上的笑容都多多了。

一身伤病的唐笙反而闲不住了。

她领了新的正六品医官服制,因平叛有功又复领了月例。

荷包鼓囊了,官衔也变高了,唐笙出门都变得有底气了。

去太医院报道前一日,唐笙对镜练半日仪态,结果当日一进门便碰上了山羊须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