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唐笙费了老大的劲搬了下来,动作极为小心,一方面是怕撕扯到伤口,一方面是怕弄坏了皇家户口簿。

秦玅观意识到她伤还没好利索,伸手托了下:“你明日接着歇吧,亏损了元气很难补回。”

“谢陛下关怀。”唐笙谦谨道,“微臣值完夜便回去躺着。”

秦玅观抬眸:“今夜便回去吧。”

唐笙整理书册的手一顿,面上发怔。

“怎么,少见朕如此慈悲?”秦玅观难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眸中的寒泉化开了。

唐笙摇头,不知道该怎样答了。

“替朕找到廷字辈的录册再走。”秦玅观的掌心落在护封上,指尖轻点。

唐笙被她指尖的小动作吸引,怔了片刻道:“谨遵圣命。”

接下来的时间里,唐笙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字辈,翻到最后都快不认得“秦”这个字了。

她下意识道:“为何不见玅字辈呀?”

秦玅观侧目:“你说哪个玅。”

唐笙又不敢说话了,她担忧直呼皇帝名讳犯罪。

秦玅观望了她一眼便明白她心下所想,换了本书册道:“以‘玄’字为玅的只有朕一个。其余公主、郡主、翁主等皆用的女旁妙。”

齐朝并不强求宗亲避皇帝名讳,秦玅观之前,只有两朝皇帝要求宗亲避讳。但她不喜自己的名字,干脆给自己改了个生僻同音字当字辈,也免去了民间和宗亲避讳之苦。

唐笙听了,总觉得里边有什么隐情,但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心,继续翻找。

“你想说什么。”

唐笙一抬眸,对上了秦玅观的眼睛。

“你这人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

秦玅观有时候都替唐笙憋得慌。

“嗯……微臣不敢问。”唐笙嗫嚅。

秦玅观:“……”

心口似闷了一口气,上下不得。

良久,她道:“下去吧。”

唐笙捏着指节,局促道:“您知道的,奴婢一向胆小。”

“下去吧。”秦玅观长舒气,一字一顿道。

唐笙更显局促,但还是老老实实退到了书案前。

行至一半,唐笙的视线里映入秦玅观孤寂的身影。

千里江山图下是高立的博古架和书橱。书橱里摆着各色卷轴和奏疏,处理完和未处理完的堆了一摞又一摞,光是瞧一眼都让人觉得心累。

燃了半夜的烛光已显暗淡,身形单薄的秦玅观静坐其中,半身浸在昏暗中,只有面前那块是明亮的。

光晕模糊了她的面颊,赋予她一层柔和的质感。

不知怎的,唐笙眼前又浮现了颐宁宫中,薄幕之下,秦玅观看向裴太后和弘安公主时的场景。

唐笙想,秦玅观那时应该是落寞的吧。

母亲亡故,父亲是不可亲近的帝王,继位以来,长久活在亲眷的算计之下,看到太后母女间的亲昵,怎么会不落寞呢?

明是大年初三,却一人孤寂书福理政,又怎么会不落寞呢。

唐笙喉头发涩,鼓起勇气道:“陛下,您今夜没留人当值吗?”

“这禁宫中,不止朕一人要过新元。”秦玅观翻着玉牒录,没抬头,“殿外还有人值守,你回去罢。”

许久不闻脚步声。

伏案的帝王抬眸,视线穿过幽暗的灯火望向颌首低眉的青衣医女。

“我……陪您吧。”唐笙轻声道,“我陪您过新元。”

第35章

过新元。

这三个字秦玅观年年听, 年年的感知都有所不同。

她幼时贪玩,看厌了王府四四方方的天空,最惦念的就是过新元。母亲会带着她出游, 去寺院祈愿。

王府女眷出行总,寺院总会扫清门庭。秦玅观牵着母亲的衣袖入内, 熟悉了环境便四处撒欢, 玩累了就回马车窝着,埋首在母亲怀里,荡啊荡。末了总会听到一句“她睡了,抱回房吧。”

秦玅观从回忆中抽神。

“过来。”她道。

唐笙知道她这是允了,快步来到秦玅观身侧。

“将秦姓, 不跟字辈的抄下来。”秦玅观取下一杆笔一张信笺交给她,“写清哪一支哪一脉,还有父母名姓。”

唐笙心下一惊:“您是要建储吗?”

秦玅观望着她,没有说话。

烛光温和了她的面庞,秦玅观的眼眸显出几分温润的色泽来。依唐笙这些日子的观察, 陛下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不悦。

再三观察后,唐笙继续道:“ 您春秋鼎盛, 建储之事大可延一延。”

秦玅观垒了三册玉牒, 这才回眸:“说不准的事,还是早些定下为好。朕要立的是皇太女,好些事要亲自教导。”

莫说是古代,就是在生育风险降低了许多的现代, 女性生育的成本也是极高的。秦玅观作为本朝第一位女帝,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后

世树立榜样。她不可能放弃权力, 将自己置于风险下。所以,从宗室挑选幼女教养是最优解。

唐笙明白了, 但她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因为她还从秦玅观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秦玅观似乎也觉得自己身体撑不了太久了。

唐笙忧心自己的身影挡住秦玅观的光亮,抱着玉牒闪到书案最边角,弯腰翻了起来。

高高瘦瘦一人,弯成了虾米。

秦玅观不习惯身侧有人,多次侧目,终于道:“你去那边坐着。”

唐笙抱着东西,乖乖绕到客座去。

她的效率极高,很快便找出了几个未曾及笄的女孩的名字,等到要摘录时,唐笙犯了难。

手中的狼毫笔虽细,但操作起来却很难。明明是相同的笔,可她一个字就顶秦玅观三个字大,莫说是笔锋了,唐笙就连写得齐整都很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