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殿内如今只剩秦玅观和沈长卿了,她们在议事,唐笙隐约能听到茶馆、谣传几个词。

她不便入内,只得端着药躲远了些。

因为这几次送药,秦玅观总要磨蹭许久才开始用,煎药的宫人便将药留的更热了些。

唐笙和另两位静如木头人的宫女对立在帘幕后,脸颊被弥散开的药味和氤氲的热气蒸得发烫。

半刻钟后,里边的议事声停了,紧接着便响起了秦玅观的声音:

“换茶。”

宫人们运作起来,里间的人逐渐多了。唐笙随着她们入内,给秦玅观呈上了药。

她这几日还兼着请平安脉的职,换茶的宫人退出后,她还得硬着头皮留在里头,听秦玅观和沈长卿说话。

唐笙征求过秦玅观的御命,期盼她能改个时辰诊脉。可秦玅观却从善如流般探出腕子,交由唐笙全权发挥。

“既已身死,那便是有人灭口。”秦玅观继续道,“那杨澍近况如何。”

沈长卿答:“回陛下话。他因胡言乱语被拔了舌,人倒是活着,只不过跟精神错乱无甚差别了。”

“哪有那么简单。”秦玅观同她相视一笑,“太傅同朕猜测的差不离吧。”

沈长卿啜了口茶,淡淡道:“装疯卖傻,反而能活下来。”

秦玅观正欲说话,余光里却映入唐笙小心翼翼整理她衣袖的身影。

她下意识矮下些身,举起些手臂。

身量高挑的唐笙终于不用在像虾米那样弯腰驼背了。

她不敢打断秦玅观和沈长卿的谈话,只得大着些胆子将她的腕子托到了书案上。

秦玅观好似没知觉似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赏她。

唐笙松了口气。

“微臣已令人严加看管了,确保杨澍活着。”

秦玅观那边动静不小,沈长卿垂眸,端起来茶盏又啜了几口,等了片刻才抬眸。

“杨澍,朕要再审一遍。”秦玅观有些倦了,将身后的圆枕滚到了手边用小臂抵着,斜靠上五屏椅,“杨澍的许多言辞和茶馆流言相似,朕觉得……”

秦玅观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微臣明白。”沈长卿道,“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除了审,也无其他法子了。”秦玅观觉察到压在腕间的指节力量渐轻,便想要收手,手腕刚抽一点唐笙的指节又追了过去。

她不动了,耳畔传来一声极其清浅的叹气声,秦玅观语调微滞,唇线抿紧了些。

“这些事瓜葛着,一桩连着一桩,实在令朕头痛。”

秦玅观说话时,沈长卿抱着茶盏望她,半天不动。听得这句,搁下茶盏,躬身道:“愿为陛下分忧。”

……

不知过了多久,唐笙这终于诊完脉了。她收拾完东西,小声提醒了下秦玅观要用药,便准备退下。

刚行几步便被沈长卿叫住。

“陛下这几日圣体可曾大好?”

唐笙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行礼道:“回沈太傅话,已见好转。”

“今日诊脉如何。”秦玅观接过话茬,语调比同沈长卿说话时冷了许多。

唐笙又转过身朝秦玅观行了一揖:“回陛下话,您这几日还是将养着为好。您今日脉搏还是虚浮了些,不可太过操劳。”

“那这几日,微臣会将内阁拟批的折子送来宣室殿,呈给您过目。”沈长卿低低道。

秦玅观颔首。

她又同沈长卿聊了几件机要的政事,谈笑间便下了两道诏书。

沈长卿从宣室殿出来时,天色已显出些暗淡。

她立在檐下活动了下筋骨,瞥见了唐笙的背影掠过长廊,微阖眼眸。

第44章

“陛下, 轿已备好。”

“斗篷。”

方汀取来斗篷替她披上,仔细整理平坦,指尖将触到系带, 便被秦玅观避开了。

秦玅观不喜近身衣物被人触碰,尤其是脖颈间, 在她幼时方汀还常替她整理交领, 现今触碰一下都难得。

“更深露重。”方汀道,“奴婢在轿上放了薄毯,陛下记得盖于膝上。”

秦玅观将帽檐拉到最低,遮住了小半张脸:“知道了。”

方汀送她上轿,望着队列行远, 眼皮跳得厉害——秦玅观还未病愈,这个时辰出去,她总觉得不大安稳。

她招呼来宫娥:“告诉唐大人,今日无需值夜了。”

语毕,方汀又探出身, 望了眼宫道上的轿辇。

离得远,连片的灯笼聚成了模糊的光团, 在暗夜中摇曳。

道旁的长明灯还未换烛, 燃到了这个时辰,已见阑珊,随从仔细照亮轿夫足下的路,生怕一个不小心磕碰了轿中人。

这个时辰, 整个禁宫只有负责巡查的侍卫还在外头,小轿行至分隔禁宫腹地和外臣办差处的端午门, 门楼上的禁军见了令牌,匆忙下钥开门。

出了端午门, 小轿一路向西,停在了刑部办差处。

沈长卿等候已久,秦玅观刚迈步进门,便见了礼。

“带路。”秦玅观对一身便服的沈长卿道。

随从跟在她们身后,又在秦玅观的示意下守在刑部大牢前。

留守的差役正在吃酒划拳,听闻脚步声匆匆拿起佩刀上前。

见来者一个便服,一个斗篷遮面,想要呵斥又不太敢。

这个时辰还能随意进出刑部的显然不是寻常人,但他们又未见着什么彰显身份的物件,于是畏畏缩缩地叫醒了呼呼大睡的领班。

领班一脸不悦地扶着折沿帽上前,见了来者立马变脸,谄笑着行礼:

“诶哟,原是沈大人!来啊,快搬椅,倒茶来!”

沈长卿拂过不知哪里落下的丝网,引着身后人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