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朕在看飞鸟颉颃。”秦玅观即答。
唐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陛下,您这几日的脉案臣已看过,您脾胃虚了些,最好不要饮酒。”唐笙接着上回的话说下去,“您这几日还会梦魇吗?”
秦玅观支起被唐笙把过脉的胳膊,回想起这几日的梦来。
寿辰过后她确实没怎么梦魇。她偶有做梦,至于梦到了什么,她不太想告知唐笙。
“未曾。”秦玅观答。
“那就好,若是睡得不安稳,陛下睡前可以熏一些安神香。”唐笙规矩行礼,收好脉枕,提着药箱退下。
人走远了,秦玅观才看够了飞鸟颉颃,回过头来继续批折。
“陛下。”方汀出声提醒,“您还试祭服么?”
秦玅观解了搭扣,将玉带和大绶丢到了方汀怀里,心情有些烦躁。
方汀探身接了几回,上身缩了几回,才听到秦玅观答话。
“不必试了。”她道。
第51章
明日秦玅观祭祖, 唐笙要随驾。
晚些时候,她去太医院取了些常用应急药物,放于药箱。
回来时, 她听得儤值房内两道唉声叹气的男声。
“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了,我那婆娘竟也要上香祭祖了。”
“你小声些……”
“怕什么, 这个时辰了能有何人?”
房内二人压低了声音。
“她娘家人倒也肯?”
“自然是不准的, 可她偏要闹,非说什么,如今……都是女人,她为何上不得香?”
说时,窗上印出手指个朝上的影子。唐笙知道, 方才说话者顿住的那片刻其实是用动作来代指“皇帝”二字。
“可不是。如今太医院渐渐的阴盛阳衰。就同那些个人一道当差,我做事都不利索了!”
问起为何,说话者低笑了两声。
唐笙在心中骂了这两个便宜玩意一通,故意将脚步声放重了,房内果然不再出声。
*
翌日, 唐笙起了个大早。
随驾医官的队列里,有两个见了她便抓耳挠腮, 捏鼻交耳, 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唐笙见他俩这个模样,昨晚听到的话再次回响耳畔,火气一下便撩了上来。
他们昨日是在宫中值班,因而言语收敛了许多。若是在私下, 这两人说不准已经对以女子之身参加祭典的秦玅观评头论足几回了。
想到这点,唐笙火气更盛了。
她是正六品御前医官, 在点人这方面职权要比这两个爱嚼舌根的男人大得多。她笑盈盈的走近,低低道:“本官见两位眼底黑青, 像是昨夜没歇息好。”
两位医官一齐笑道:“班房榻硬,昨夜确实……”
“今日随驾颇为辛劳,二位既然困顿,那差事便免了吧,由刘、严两位医女顶上。”
太医院论资排辈,“资”的来源一是医术,二是当差次数和重要程度。医官随驾的机会本就难得,唐笙一句话便抹了他们一次“资”的积累。
她场面话说得好听,且抓了这两人的把柄,两个医官像吃了苍蝇般难受,却也只得陪笑道谢,感念唐御医的体恤。
这是唐笙头次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向来讲究个以和为贵,但她这几日正憋闷,凭着一股冲劲处置了这两人,静下心细想时却有些后怕。
可转念一想,阖宫中比她更严苛地处置人的多了去了,她占理,且又日日在秦玅观面前晃悠,想来这两人是不敢拿她怎样的。
仪官唱令,唐笙翻身上马,动作愈发熟稔。
明黄的舆车缓缓驶动,一柄小巧的如意探了出来,拨开了窗。
唐笙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却只瞧见了一片黑洞——秦玅观端坐着,压根就没探身观望。
舆车内,方汀正给斜倚着身的秦玅观捏肩。
“探头探脑——”秦玅观支颐养神,“像个长颈王八。”
“您是说唐大人?”方汀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秦玅观答。
这几日秦玅观提及唐笙,话里总是夹枪带棒。
一开始,方汀还觉着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完全是事实。方才秦玅观开窗,探头探脑的可不止唐笙一个,更何况,唐笙还是长得最讨喜,最不像王八的那个。
“奴婢今早出殿,听得唐大人处置医官,倒也是有理有据,颇有点笑面虎的模样。”方汀故意说起唐笙来给秦玅观解闷。
“她还当上笑面虎了?”秦玅观睁眼。
“将两个男医官替成了医女。”方汀道。
“那两人没说什么?”
“未曾。想必是被唐大人抓着把柄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秦玅观半身轻晃,不咸不淡道:
“倒也是出息了。”
太庙在皇城东面,距离大内并不远。
皇帝出行,所经之处皆被肃清,几处无法疏散百姓的地方也有禁军夹道驻扎。
秦玅观的车驾所经之处,但凡有人,皆呈跪姿。
马上的唐笙沿路跟随,望着地上一片跪伏着低若蝼蚁的布衣,最初还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心中里却并不好受。
她自小接受的都是人人平等的观念,成年后逐渐认识到社会存在不公,但也从未见过眼下这种场景。于高位者来说,碾死百姓真的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唐笙打马上前,目不斜视。
今晨阳光熹微,本是好天气的兆头,可行了一路,天色却未见敞亮,反而显出些阴沉。
仗驾行过白玉拱桥停在了戟门前。
为表达对皇室先祖的敬重,任何人是不得驾车御马入内的。
身着衮冕祭服的秦玅观由人搀扶着下了舆车,朝臣和宗亲跟随其后,队伍绵延了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