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兵丁,有身着罩甲的军士,有身着青衣直身的差役。领头的骑着健硕的马匹,身形魁梧。
唐笙瞠眸,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看到了方十八。
军士和差役皆停在了远处的坡岸,并未上前,但压迫感十足。
县令和乡老徒步上前。
乡老虽无实权,但也是乡中德高望重执掌教化之人,或为宗族长辈或为名望较好的致仕官员。经他劝解,剩下的乡民终于愿意离开。
危机解除,唐笙泄了劲,靠着青石板坐下,一脚踩地一脚蹬石,以手扶膝,垂首枕着。
方十八打马前来,招呼人换下了疲累的黑水营官兵。
“还好罢?”十八轻拍唐笙的肩膀。
唐笙蹬石的腿滑了下来,躬着身仰头望着人高马大的十八。
“好累。”她对十八道。
方十八衣中摸被包得四四方方的黄缎,递给了她:“我是昨夜出发的,走走停停,路上碰到了驿官便一齐带来了。”
唐笙眼睛亮了亮,边搜寻钥匙边道:“陛下这就批复了吗?”
扁匣子打开了,里边的折子露了出来。
树荫下的唐笙借着叶间罅隙洒下的光点来读秦玅观的批复。
秦玅观这次的字体比上次的要潦草些,松松垮垮的,风骨减半,像是斜着笔写下的。
越往左读,字迹越是起伏不定,唐笙隐隐觉得写字的人手腕在颤抖。
她准了唐笙请奏,容许她放手一搏。
在她请安句旁,唐笙看到了秦玅观最后书下的文字;
“事形凶险,务必保重。待卿——”
这句话未曾书完,那几个模糊的字便沾染了点点猩红,颜色比朱批要深。
唐笙颤眸,猛地抬头,面露忧色。
“陛下她可是伤着哪了?”
方十八出发的早,并不知晓殿中的情况,只道:“陛下风寒未愈,一直有些咳嗽。可如今朝中局势繁杂,陛下是歇不得的,这几日一直在理政,辽东那边也杳无音讯……”
宗室作乱,事及立储,辽东局势不定,秦玅观还忧心着她这边治疫的事,唐笙来前便有所耳闻。
依她对秦玅观的了解,这几日她大概是彻夜难眠。
“那便是咯血了。”
唐笙心底冒出股无名火,烧得浑身骨头痛,心也揪着。
她起身走了两步,眼前一黑。方十八忙扶住她,手背碰到了她滚烫的额头。
“十九你这是烧了?”方十八架起她。
唐笙握着她的手臂,撑起身:“应是淋雨了,不是起疫,时候对不上。”
“你先歇一歇!”方十八见她步伐踉跄又上前托了一把,“这里我先顶着。”
唐笙似是听不见她的话了,低低道:“折子上有血,她咯血了——”
她往坡上走,人因为没有力气险些栽倒。方十八将她架上去,唐笙探身握住缰绳便要上马。
咳血多是与肺疾有关,唐笙脑海里翻覆着与咯血有关的病症,心越来越凉,急得头晕目眩。
她扶着马鞍,鼻腔满是血味。
方十八挡在她身前的手背上落了几滴鼻血,她知道唐笙是急火攻心了,揪着她的衣领托她直身。
“十九你醒醒!此刻不是你赶回去叙说情长的时候!”十八吼道,“陛下那边那边已下诏令,京畿和周遭州府皆听你差遣,你不能倒,你倒了她更为难!”
唐笙眨眼,目光终于清明了些。她拭去鼻血,眼眶通红。
“为什么事事都要为难她。”唐笙喉音沙哑,“她都已经那样苦了。”
第63章
唐笙从病中醒来, 望见了烛火边的方十八。
这具身体比她从前那具上了几年班的要好得多,淋了雨起了高烧,发汗后睡了一觉已见好转。
她下午急火攻心, 头晕目眩,情绪发泄完后, 便被十八扶上了马背。她趴在马背上, 就那样睡着了,十八牵着缰绳,一路将她带了回来。
“我睡了多久了……”唐笙望着摇曳的烛火,喃喃道。
“两个时辰罢了,眼下才还未过戌正。”方十八温声道, “你再歇会罢。”
唐笙撑身,方十八摇摇头,只好扶她起来。
“衙门卧房不够,我得和你挤一间。”十八五指捏着碗沿,将温水递给了唐笙, “郎中说你这几日累着了,需得好好将息。你若想到什么, 就吩咐我去做。”
唐笙抱着碗一饮而尽, 这才道:“方箬回来了么?”
“大姐回来了。”方十八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几块油纸抱着的糕点,“你先尝尝这个,我路上忘吃了,留给你了。”
唐笙咬了一口, 甜味在舌尖绽开。可吃着吃着,她嘴里便发了苦, 又咬了几口,她才意识到是眼泪进了嘴巴。
半月前, 小十九明明还活在陛下的庇护下,未曾办过什么差的人,却
在时局更迭时被迫独自承担起这些。
方十八望着她,心里酸溜溜的。
“客栈那边今日有两个常住客发病了。”十八低低道,“大姐把那店主带回来了,沿途过的地方也都封了。”
唐笙的咀嚼停滞了,她道:“她哪来的人?”
方十八欲言又止,唐笙却猜出来了。
“陛下昭告京畿有疫了?”
十八颔首:“你睡着那会,陛下的罪己诏已传到幽州了。”
下罪己诏,帝王是将罪责归揽于自身,自省检讨。
秦玅观明明无错却还是下了这样一道诏书,唐笙光是听着“罪己诏”三字就一阵鼻酸。
“陛下有何过错,她那样勤政,心系万民,为什么要自省?是不是朝臣逼迫她写的?”唐笙一连问了几句,“原文在何处,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