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相互折磨

江念一在屋内闷了两日,脚踝的肿胀已消退大半,行走时只余些许隐痛。

倾城担心她,但又抽不出空来陪她,便让青衣随身伺候。

青衣见她这两日异常安静,不似从前那般爱说爱笑,心下担忧,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跟前,

“江小姐,今日阳光正好,风也温柔。您这两日都没出过房门,奴婢扶您去院子里走走吧?”

江念一闻言微微抬眼,目光穿过半开的雕花窗棂,院中海棠依旧,日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青衣见她迟迟不答,只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不由放轻了声音:“听说西边街市新开了间桃记糕点铺子,这两日排了好长的队呢。”

“奴婢记得江小姐最爱吃芙蓉酥,不如...”她顿了顿,试探着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备马车,咱们瞧瞧去?”

江念一轻轻摇头,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却未达眼底。“不去了。”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青衣见她神色恍惚,连她最喜欢的糕点都打动不了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江念一的脚踝:“江小姐可是伤处又疼了?奴婢瞧着您脸色不大好...”说着就要起身:“奴婢去请太子妃来...”

“不必了。”江念一轻声打断。

“扶我去庭院里坐坐就好。”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姐姐这些日子为着官银案日夜操劳,她怎好再为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去搅扰。

只是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剜走了一块,一时间好不习惯,不知该怎么应对而已。

“总会好的...”她极轻的叹了句。

春风穿过回廊,将那声叹息吹散在满院海棠花影里。

“奴婢这就去准备您爱的点心。”青衣见她终于肯出房门,连忙去取披风。

庭院里海棠开得正盛,胭脂色的花瓣在暖阳下透出莹润的光泽,连石桌上都落了几片。

江念一望着青衣精心摆好的糕点,却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单薄的肩头在春阳下微微瑟缩。

石桌上落了几瓣海棠,正巧停在她垂落的青丝旁,胭脂色衬着鸦羽黑,艳得刺目。

青衣给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看她整个人都怏怏的,连发间金簪都失了往日光彩,垂下的流苏一动不动,像是也跟着主人一道睡着了。

她轻轻叹气,这样的江小姐,她看着都心疼。

回廊的阴影里,君莫卿玄色的衣袍几乎与廊柱融为一体,日光从雕花间隙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割裂出明暗交错的影子。

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花雨中微微颤抖,胸口像是被钝刀反复磋磨。

风过回廊,扬起他腰间玉佩的穗子,却带不走喉间那声压得生疼的叹息。

朱县令步履匆忙地闯入书房,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他额上还沁着薄汗,衣袖沾染了沿途扬起的尘土。

“殿下,娘娘——”他躬身行礼,从怀中取出一卷账册,

“下官彻查杨氏铁铺的木炭采买,确有重大发现。”双手呈上时,账册边角还沾着些许炭灰。

倾城看了一眼,又把账册推给旁边的君莫卿,眉眼的笑意愈发加深,

果然,她猜的不错。

君莫卿展开账册,墨色瞳孔骤然收缩——白纸黑字记载着,杨氏铁铺近半年的木炭采买量,竟超出往年十数倍。

他眸光骤然一凝:“杨氏铁铺每月用炭竟达三十余石。”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寻常铁匠铺月耗不过三石,这杨氏...看来还真跟官银失窃有关。”

“熔炉和木炭都证据确凿,想要知道这杨氏是否跟官银案有关,下官带人去搜一搜便知。”朱县令应道。

“不急——”倾城素手轻抬,茶盏在指尖缓缓转动。

青瓷映着葱白指尖,更显莹润,“杨氏铁铺在城中经营多年,”她抬眸时,眼底似有寒星闪烁,“区区一个铁匠,如何敢动官银的主意?”

君莫卿目光一凛:“皇嫂的意思是...”

“铸铁的锤子再重,也砸不开官仓的铁锁。一个铁匠,哪来的胆量私吞官银?”倾城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君莫卿指尖轻叩案几,眸光沉静如水:“皇嫂所言极是,幕后之人行事缜密,自然不会在杨氏铁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抬眸看向朱县令,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着人暗中查探,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杨铁匠私铸官银的巢穴——”指尖在案上重重一顿 :“务必连根拔起。”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朱县令正欲告退,忽又折返:“殿下、娘娘,还有一事...”

倾城指尖轻点茶案:“但说无妨。”

“说来蹊跷,”朱县令应道:“那杨铁匠在他痴儿大婚当夜,竟被人打断了腿。”

他眉头紧锁,“下官思来想去,此事会不会与杨铁匠背后之人有关?”

“啪”的一声轻响。

君莫卿手中茶盏微不可察地一顿,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微涟漪。

他神色如常地啜饮一口,缓缓将茶盏放回案上,青瓷底托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倾城眼波流转,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断腿啊~”她尾音轻扬,目光似羽毛般轻飘飘落在君莫卿身上。

她就说,莫卿怎会突然对杨家铁铺的底细如数家珍,原来那夜彻夜未归,竟是去干这勾当。

倾城望着茶盏中浮沉的茶叶,轻轻叹气:素来克己复礼的皇子,竟为了替念一出气,亲自去断了杨铁匠的腿。

她扫了君莫卿一眼,摇头叹息,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人都护到这份上了,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地隐忍,当真是块不开窍的榆木。

朱县令躬身候在一旁,倾城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此事想来不过私人恩怨,与他背后那位无关,不必深究。”

“下官明白。”朱县令连忙作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