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22日2 没遗憾
不退的钱与放不下的心
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黏腻地涂抹在城市每一个角落。许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t恤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他和好友小王刚从兼职的地方出来，口袋里装着刚领到的工资，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但小王的话却让他心里一阵发堵。
\"你这家伙挺惨的呀。\"小王嚼着口香糖，斜眼看他。他的运动鞋不经意间踢飞一颗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的排水沟。
许阳愣了一下：\"怎么惨的呀？\"他伸手抹了把脸，汗渍在掌心留下淡淡的盐渍。
\"你怎么老能吃亏上当呢？\"小王吹了个泡泡，\"啪\"地一声破裂，碎屑粘在嘴角也不在意，\"现在这世道，老实人就是被坑的命。\"
许阳皱起眉头：\"我怎么吃亏上当了？\"他的目光落在街边五金店的招牌上，那褪了色的\"诚信经营\"四个字在烈日下显得有些讽刺。
\"就上周，咱们去优品数码给他打工那事。\"小王掰着手指算，金链子随着动作在领口若隐若现，\"促销手机，打完工之后一个人挣了2000块钱，爽吧？\"
\"是呀。\"许阳点头，想起那天领工资时的喜悦。当时他特意把钞票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贴身口袋，盘算着给家里寄一半，剩下的用来买学习资料。
\"结果呢？\"小王一拍大腿，震得路边停放的电动车发出\"滴滴\"的警报声，\"那个客户回来退货，赵总让我们别管，直接走人。我跑了，你却留下来，非要把钱退给人家。你说你是不是傻？\"他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恨铁不成钢，七分看热闹的戏谑。
许阳的记忆被拉回一周前。那是他和小王在大学暑假找的第一份兼职，在电子产品卖场推销新上市的一款智能手机。底薪加提成，卖得好能赚不少。卖场里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燥热和压抑。
那天下午，一位姓周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来到柜台，手里挥舞着一台刚买三天的手机。他的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汗渍，皮鞋尖踢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这什么破手机！才用两天就卡得不行，拍照全是噪点！我要退货！\"周先生把手机拍在玻璃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震得旁边展示的耳机都晃了晃。
赵总——他们的临时老板，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睛一转就把他们推到了前面：\"小许，小王，这是你们的客户，你们处理一下。\"他的手指关节敲在许阳的肩膀上，力道大得有些疼。
小王立刻后退半步，脸上堆起职业笑容：\"先生，电子产品一经售出，非质量问题不退不换的。\"他的声音甜得发腻，和平时判若两人。
\"这还不是质量问题？\"周先生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额头青筋暴起，\"三千多块钱的东西，连个微信都打不开！\"周围的顾客开始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许阳看到周先生通红的眼睛和微微发抖的手，想起自己父亲也曾因为买到了劣质产品而气得整夜睡不着。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周先生，您别急。要不这样，我帮您检查一下，如果是手机问题，我们一定负责。\"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卖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王在背后拽他的衣角，但他没理会。经过半小时的调试和沟通，许阳发现手机确实有些小问题，但远没到不能用的地步。他耐心地教周先生清理缓存、关闭不必要的后台程序，手机运行立刻流畅了许多。
\"这样吧周先生，\"许阳真诚地说，\"如果您用一周还是不满意，可以回来找我们，我们会帮您解决。\"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退货。\"他的承诺掷地有声，周围投来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
周先生将信将疑地走了。赵总走过来拍拍许阳的肩膀：\"干得好，小伙子！做销售就得这样，先把客户安抚住。\"他眨眨眼，\"等过了退货期，他想退也退不了。\"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狡黠，让许阳心里有些不舒服。
许阳当时没多想，和小王一起领了2000元佣金，高兴地计划着怎么花这笔钱。他甚至在手机上列好了购物清单，每一笔开支都精打细算。
然而一周后，周先生真的回来了，手机问题比之前更严重。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愤怒。
\"死机了！完全开不了机！\"周先生这次更加愤怒，\"你们必须给我退货！\"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卖场里回荡，引得保安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赵总把许阳和小王叫到仓库后面：\"听着，那手机确实有点问题，但退货是不可能的。你们拿了钱就走吧，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了。\"他的手指在铁架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弹奏一曲冷漠的乐章。
小王立刻点头：\"明白，赵总。我们这就走。\"他拽着许阳就要离开，手腕上的电子表发出刺耳的报时声。
许阳却站在原地没动：\"但是我们答应过...\"
\"答应什么了？\"赵总不耐烦地挥手，货架上的纸箱被震得簌簌作响，\"销售说的话能当真吗？赶紧走，别给我惹麻烦。\"
小王已经快步走向后门，回头催促许阳：\"走啊，愣着干嘛？这社会谁还讲什么诚信！\"他的声音在昏暗的仓库里显得格外空洞。
许阳的脑海里闪过周先生失望的眼神，想起自己当时的承诺。他咬了咬牙，转身回到卖场，从钱包里掏出刚领的2000元，递给周先生：\"对不起，这是您的退款。\"他的手有些颤抖，汗水浸湿了钞票的边缘。
周先生愣住了：\"这...这是...\"
\"我个人的钱。\"许阳勉强笑了笑，\"虽然不多，但希望能弥补您一些损失。\"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
周先生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下了钱，握着许阳的手连声道谢。他的手掌粗糙而温热，传递着最真挚的感激。
许阳走出卖场时，赵总追了上来：\"你小子有病吧？拿自己的钱贴给客户？\"他的唾沫星子溅到许阳脸上。
\"我答应过他的。\"许阳平静地说。他的目光坚定，直视着赵总躲闪的眼神。
赵总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这样吧，你把剩下的佣金给我一半，我组织个饭局，咱们团队聚聚，交个朋友。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他的手指摩挲着下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许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剩下的钱里数出800给赵总。赵总眉开眼笑：\"好小子，有前途！等我电话啊！\"他把钞票塞进裤兜，转身离去时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
\"所以最后请咱们吃饭了吗？\"小王的声音把许阳拉回现实。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老旧的巷子里，墙面上斑驳的广告纸在风中沙沙作响。
许阳摇摇头：\"没有。\"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叹息。
\"你看，还不是上当了吗？\"小王摊手，踢开脚边的一个塑料瓶，\"白给了800，饭都没吃上一口。现在这社会，老实人就是要被人欺负！\"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嘲讽。
许阳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这倒也不至于。我只是觉得...我不欠他了，那我就是无敌的。\"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有一群孩子在嬉笑玩耍，纯真的笑声在闷热的空气里飘荡。
\"什么无敌不无敌的，\"小王嗤笑，\"钱才是无敌的。你为了躲避这三两百块钱的愧疚感，白白损失了800，还觉得自己很高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不是高尚。\"许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小王，巷子里的穿堂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我只是不能忍受自己明明做错了事，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钱拿着，我睡不着觉。\"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澈，像一汪清泉。
小王摇头晃脑：\"你啊，就是太较真。在社会上混，脸皮要厚一点，心要黑一点，不然永远都是吃亏的命。\"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许阳没有反驳。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过一家小餐馆时，小王突然指着里面：\"哎，那不是赵总吗？\"
透过玻璃窗，他们看到赵总正和几个人推杯换盏，桌上摆满了菜肴。龙虾壳堆成小山，啤酒瓶东倒西歪。许阳认出来，那几个人都是卖场的其他临时工，他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举杯的动作整齐划一。
\"看吧，\"小王冷笑，\"请吃饭是真的，只是没请我们这两个'不懂事'的罢了。\"他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阳心里一阵发闷，但很快又释然了。他转头对小王说：\"走吧，我请你吃麻辣烫。\"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用你剩下的那点钱？\"小王挑眉。他的目光扫过许阳单薄的衣兜，那里已经瘪得不成样子。
\"嗯。\"许阳点头，\"干净的钱，吃着香。\"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行吧，你这傻子。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学聪明点。\"他拍了拍许阳的肩膀，这次的力道轻了许多。
许阳也笑了：\"尽量。\"他知道自己和小王的价值观永远不可能一致。对小王来说，钱是最重要的；而对他来说，能安心睡觉、坦然面对镜中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财富。
麻辣烫店里，热气氤氲。许阳盯着碗里翻滚的红油，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在工地旁边的小饭馆吃饭的场景。那时父亲总说：\"做人要挺直腰板，昧良心的钱，一分都不能拿。\"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会多吃些亏，多上些当。但至少，他不必背负着愧疚和不安前行。这种轻松感，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隔壁桌几个初中生正在讨论暑假计划，欢声笑语不断。许阳突然觉得，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像守护着内心的一片净土，虽然会经历风雨，但终会看到花开。
麻辣烫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世界变得朦胧而温暖。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衡量着得失与对错。他的那杆秤，永远偏向让自己心安的那一边。
走出麻辣烫店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王拍了拍许阳的肩膀：\"走，陪我去网吧打游戏。\"
许阳笑着摇头：\"不了，我得去图书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那里记满了打工时遇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
看着小王渐行渐远的背影，许阳转身走向图书馆。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无数个选择在等着他，但他会始终记得，诚信和良心，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