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9
第39章 chapter 39
快五点的时候经天回来了, 李叔叔也早就见完程主任离开了。郑予妮路过看见他在,便拐了进去,走到他身边蹲下, 他开口就是一句:“怎么说?”
郑予妮仰着脖子望他:“刚有个人来找程主任,主任有客人, 他就在我那里待了一会儿, 问你是不是也在这里,说他是你爸的同学。”
经天很快问:“是姓李吗?我们辖区企业的总经理?”
“对。”
“噢,是的, 他跟我爸是大学同学,我爸之前跟他说了我来望归挂职一年。”
郑予妮双手托着腮帮子,别有用意地斜视他:“他一直在问我,哪里人, 哪里读书,哪年生的。”
经天心里当即有了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 他跟我爸关系很好。”
他说到这份上, 她明白了。郑予妮内心无比抓狂, 不知道作何反应, 怕他看出来,猛地一下起身回去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那个叔叔真要一键转发给经天他爸啊?救命啊!
她赶忙一遍遍地筛查刚才的对话信息,她有没有说错什么?有没有哪里不得体,有没有哪里不礼貌——救命!就……就要这么提前暴露了?
郑予妮坐着一动不动,心乱如麻。
——出身外省小城市,湾工本科。她真的不知道这些摆到他那对神秘的父母面前, 到底够不够格,如果李叔叔真的提前告知, 如果她真的被他父母否定,那么他又会作何反应,眼下一切的郎情妾意,是不是会随之戛然而止。
她正失神,经天过来了。见她情绪有异,他问:“干嘛?”
郑予妮闷闷地答:“没干嘛。”
“我刚好想跟你说,你元旦可不可以帮我去看kiki,喂喂饭,有时间带他走走,我元旦要跟我爸妈回老家,家里阿姨也要回老家。”
这一番话,给郑予妮游走九天的神魂瞬间归了位,她惊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我……我可以吗?”
经天的声线暗哑了几分,是温柔了,也是不那么想让旁人听见:“是有点麻烦,你过去我家要倒地铁。”
郑予妮一时傻掉了——什么?去他家?去他在市中心的大别野?他的家?
知道她高兴傻了,经天要刺激她一下了:“不然的话,我发小会比较近,她开车到我家几分钟就到了。”
郑予妮立刻就说:“有什么注意事项,你得告诉我,东西得准备好,我……我没养过大狗诶,真的可以吗?”
经天轻轻一笑:“你可以的。”
经天说后续把定位和其他交代发给她,还有他家的密码,她直接去就可以了。这些话冯歆和王佳音都听着,等他一走,她俩的脑袋立马凑了过来,王佳音先说:“天哪,你要去他家啊?大别野啊?”
就连郑予妮也还没回过神来,语气里透着不确定:“应该是吧,他给我看过监控里的狗狗,应该就是在市里的家。”
对于经天和郑予妮,王佳音还只是纯粹的喜闻乐见,而冯歆只恨自己入坑太晚,竟没早发现这俩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暗送秋波。最可气的是,她将回忆一页页往前翻,才惊觉竟都不是蛛丝马迹,不需要她掘地三尺,他俩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明目张胆!
这阵子经天过来的频率是低了些,可之前两个月他往这跑得真是勤快,走个过场似的跟冯歆聊两句,最终都会去郑予妮那里。冯歆一是忙,二是不过度关注别人,自然没细听他俩说了什么,现在想来,那些话语总是细碎的温柔的日常,旁人听了的确觉得无奇,可这不正正说明了——他不就是专程来看她跟她说些废话吗!
上次说到经天之前是长头发,明明就是从郑予妮嘴里说出来的,经天还说给她看过照片,当时在场的姚湘云都听出来了,说了句“怎么予妮什么都知道啊”,而冯歆竟就只傻傻地想到“帅不帅”。该死的姚湘云!有情况也不知会她一声!不知道姐妹的八卦嗅觉迟钝吗!
还有!之前郑予妮生气地说经天管她叫姐,冯歆当时说什么来着——“哎呦同事而已嘛搞得跟小……”,冯歆真的好想一巴掌扇醒自己!人家真就是小情侣!
更别提,郑予妮告诉经天她抽屉被翻,经天直接就陪她去看监控了。
冯歆真是要被自己蠢笑了。但经过杜慧玲逼问一事,后来郑予妮也有表示对此反感,冯歆也能猜到,她和经天并不想明着声张,又或者,确实火候未到。
所以,冯歆现在也只是贴心地暗暗一戳:“怎么什么都给你发,什么时候加上微信了?”
郑予妮想了想:“也不是很久吧。”
“他加你的?”
“嗯。”
郑予妮大方承认,王佳音和冯歆交换眼神,都懂了——同一个科室的,她们当然知道她和经天没什么工作往来,再说了工作问题都只发湾政通,加微信就是直截了当的私下交情了。
郑予妮有些心不在焉——别说她们了!她自己都还没缓过神来
呢!
去他家啊!经天的家!还不是他在外面自己租的房子,是他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气息,有他最私密的一切,相当于把他整个人平铺展开,让她走进来看!
郑予妮真给吓傻了。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进了呢?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跟他已经可以到这个程度了。
她还在诚惶不安的时候,经天就发来了微信。第一条便是他家的定位——香湖美墅9号,瞧瞧这别墅区多高贵,独栋都有自带的地图定位。湾州人都不会不知道这里,old money的挚爱住宅,业主既富又贵,只富不贵的new money一般是新湾州人,诸如于琛和段溪芮,更偏爱海湾沿岸的住宅。
接着他又发:我晚上回趟家,给你拍点视频,教你怎么弄。
郑予妮回:好哦。
可一转头,她就在网上搜起了大型老年犬饲养攻略。养大型犬的确相对麻烦了些,kiki又是一只身体不好的老年犬,她全无养狗经验,不提前做点功课怎么放心。
晚上下班的时候,经天特意来她面前走了一道,像给她报备那样说:“我先回家了,回去给你发。”
她在笑:“哦。”
他临别留下这么一句话,她之后所有时间的意义都只剩下了等待他。还好,他没让她等太久,七点刚过不久,她就收到了经天接连涌现的消息。
她细细计算着时间,还用地图搜了一下路线求证,晚高峰他回家需要将近五十分钟,减掉一些琐碎的过程,那么他几乎是一进门就在给她做准备了。
——他心里惦记着她耶。
这时候郑予妮才从电梯下去准备回家,她擡眼从门框的镜面中瞧见了自己笑得过分甜蜜的眉眼。
经天接连着说:“老年犬吃的会麻烦一点,平时都是阿姨给他做饭,到时候阿姨会提前做好放冰箱,然后你拿出来得蒸一下加热,热完得等不烫了才能喂,kiki老了肠胃比较差,现在天气凉了不会很久的。然后还要加一些营养品,kiki喜欢吃水果,我当天会买新鲜定量的,你直接一袋全部喂完就可以。”
“他有个专用厕所,在负一楼。”——配了一个视频,郑予妮点开,开头便是经天走进电梯按了下行负一楼,他一边说:“走楼梯也可以,不过我觉得他上楼比较吃力,还是少走一点——厕所在这里,就这个垫子,尿在这里,冲掉就好了,清洁喷雾和消毒剂放在这里,你不弄也行,也就两天,阿姨第三天回来。”
他似乎真的没打算让她弄,并没有示范清洁和消毒,可她怎么会就此偷懒呢?其实他和她心知肚明,这无论如何都是一次试探——试探她是否用心,是否能照顾kiki,是否合适日后跟他和kiki一起生活。
她没忘记他提到kiki时眷念和心疼的神情,那是他养了九年的孩子,就现在来说,kiki一定是比她重要的。那么,她当然也要好好对他的孩子,毕竟将来……也是她的孩子。
她回覆他:没事,你教一下我怎么清洁。
于是经天便补了一个视频,教她怎么使用清洁剂和消毒剂。
这是郑予妮和经天的对话框里,第一次出现他这么多消息。他说kiki喜欢在落地窗后面趴着看他们回家,所以就近在客厅后面给他装了小房间,他的一切用品都放在柜子里。经天拍了照片,在照片里用文字标注好所需的各类用品,事无巨细。
他说带kiki散步半小时就可以了,出门回家需要一些清洁,她可以带kiki就在院子里走走,前后院的空间也足够了。她主动说没有问题,问他怎么清洁,他便又教她怎么使用捡屎夹,回来之后怎么擦脚,梳毛。
kiki的事经天交代得事无巨细,最后他问她打算什么时间过来。郑予妮想了想说,她下午去看看段溪芮,之后傍晚时间过去。经天便说,那就喂一种营养品,另一种午前喂比较合适,同时喂会加重肾脏负担。
郑予妮考虑之后,给他发了语音:“那我差不多中午去一次吧,中午喂一次,然后我就去医院,回来的时候差不多5点左右,再喂一次,你看行不行?”
经天也回了语音:“好啊,但是医院过来地铁要转,你打车吧,我给你报销。”
郑予妮说:“没事啦。”
除此之外,郑予妮还心机地考虑到了一个问题——穿什么。若是在他自己租的房子,那她必定会穿得性感火辣,她知道他一定会看监控的。可,这是他和父母居住的地方,她就得穿得跟上班一样乖了,保不准他爸妈也会看监控呢……
她挑衣服时,经天又发来语音:“二楼是我爸妈房间和书房,我房间在三楼。”
郑予妮脸红了。她对着空气,轻轻“哦”了一声。
无论他是否在暗示,她都没有打算去他房间——多不礼貌啊,万一他爸妈真看了监控,那更是失仪了。
郑予妮捶胸顿足,自言自语:“你就不能在租房里养狗吗?那就只会你一个人看见啊,那人家就可以穿得婊里婊气了
啊,你肯定想看的!你肯定想!”
她真是气死了,要真是那样的话,得多甜啊。
即便经天都交代全了,郑予妮还是紧张地到处搜索功课,一晚上都在看大型犬博主的日常vlog。理论归理论,要上手起来还是不那么轻松的,可偏偏没有任何演习机会给她,她一去就是实战,还是绝对不能失态出错的实战。
离元旦放假不到一周,郑予妮觉得自己真是时间紧任务重。
段溪芮的左手和嘴都能自由活动,便也能随意使用手机了,即便家属不能探视,她也能每天跟他们视频聊天。可一打视频她就会看到自己缠着纱布的肩颈,以及蔓延至耳根下颚的烧伤,不时触目惊心,失声哭泣。所以之后他们就不敢给她打视频了,只打语音,可那也无济于事,只要她想看,她自己可以打开前置摄像头。
于琛一遍遍告诉她没关系他不在乎,郑予妮和她妈妈也鼓励她之后可以做修覆整形,所以段溪芮忙得很,已经开始琢磨整形医院哪家强了。
晚上郑予妮一个电话跟她汇报要去给经天家里的事,上来开口就大声尖叫,结果段溪芮听她说完,也覆刻了她的爆炸尖叫。
“牛逼啊姐妹!我在医院躺了两周,不知不觉成了你的助攻!”段溪芮激动得快哭了。
“那我肯定也不想你这样的,可是真的……”郑予妮措辞为难,不得不承认,段溪芮这一进医院,直接将她和经天的距离拉到了咫尺之近。
段溪芮总能找到最合适的说辞安慰她:“那都是因为你好啊,这么照顾我,又照顾我妈妈,自己都生病了,老天看你这么好,不忍心再拖下去,就让他想通了啊。”
郑予妮真是爱死她了:“那可以。”
第二天一早,郑予妮刚到办公室不久,正在那扎头发呢,经天突然闪现门口,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绑这个头发。”
郑予妮给自己扎了个双马尾丸子,都不得空看他:“要戴贝雷帽,这样会比较搭。”
“哦。”他傻乖傻乖的。
经天就这么站着看她梳头,看得她都害羞了。她弱弱地睨了他一眼,他穿着一件又是她没见过的米色针织外套,衬得他身板宽厚硬挺,衣着面料多了,视觉上便显得人更为修长,难怪都说秋冬是让人气场开大的季节。秋冬不仅阶级分明,也最为考验衣品,他怎么可以这么会买衣服啊,好想看看他的衣柜啊。
郑予妮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过两天还真有这个机会。
她像在挤兑他,语气却很甜:“你一来就没事啊?”
经天终于告诉她:“我上午要出去,所以……”
——所以一早就来看你啊。
这一下,郑予妮应得更甜了:“哦。”
近来多数时候都如此,每天见上一两面,说几句话,各自忙碌,郑予妮也习惯了。他们还是没有在微信聊天,交代完了kiki的事便也就无话了。而这样的心照不宣,她觉得刚刚好,一旦他们开始在微信像当面那样说话,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情侣行为了,这一点经天也很清楚。
坚持了这么久,游戏进入了平稳相持阶段,若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平平无奇地到了结局,分不出个输赢胜负,这都不是他们两人想要的方式。
他们在等一个契机,他们要有结果,那一定是爆裂的,狂热的,如烟花般璀璨夺目的。
节前的最后一天,经天过来邀请郑予妮一起下班。他当然没有那么直接,他的说法是:“你要走了没,我再跟你说一下喂狗的事。”
她当然立马就收拾东西,跟着他一起走了。其实他都交代得很周全了,再说的她都听过了——好嘛,他就是找借口跟她一起走,她怎么会不知道。
到电梯间时,电梯刚下去,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走向了楼梯。
郑予妮又听到了他加了立体混响的浑厚嗓音:“我们明早回老家,所以上午我会给他喂好,你明天可以晚点来,喂一次就可以了。”
郑予妮奶声奶气地说:“好呀,那我明天睡懒觉。”
经天忽然才意识到要问:“你原本元旦有打算去哪里吗?”
“没有,”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答案,“溪芮出事了嘛,一些省会的同学说好元旦过来看她,我们就聚一聚,在市里玩。”
“她还住icu吗?”
“情况好多了,说这两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经天一笑,也由衷高兴:“那就好。”
郑予妮也问他:“奶奶自己在老家吗?”
“还有个叔叔,我爸的弟弟。我姑姑跟我哥在省会,也是明天回去,”经天顿了顿,补了句,“我表哥。”
郑予妮扑哧一笑:“我知道你独生啊。”
“哦。”经天记得,很久之前姚湘云说过,可他确定不了那时她就在细听他的事了。
郑予妮又笑:“还真是很注重家族团聚诶。”
经天问:“你们家不是吗?我们应该都是注重宗族文化的地区
。”
“也是啦,逢年过节都会一起吃饭,而且节日特别多,感觉隔几天就要拜祖宗。不过我们家亲戚都没有出去很远嘛,基本都在市里或县里,团聚比较方便,所以看起来不像你们家一样隆重,要大老远回去一趟。”
经天笑了笑:“也是噢。”
郑予妮是有意跟他说这些的。她就是要坦诚地告诉他,她家里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没有像他家那样延伸到省里的权势,只是一个和睦的寻常人家。她想,经天明白。
她明白地让他知道了,无论他想寻求门当户对,又或者强强联姻,能够给他的父母或是他自己在官场上有所助力的,他都可以早做决断了。至少,她绝不会允许他们真的在一起之后,再来面对这些利益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