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第37章 chapter 37
“……”经天一时说不出话了。一向不可一世的人, 只会被所在意的人拿捏,有了在意的人,便就有了弱点。
——说实话么, 等于明明白白承认了;说谎,却又拙劣得他不屑一顾。
而她, 还在得意地盯着他, 学着他的傲慢,等待着一个她明知会让她如愿的答案。
即便破绽明显,经天也不得不说:“你请这么多天假, 大家都发现了。”
郑予妮当然能抓住破绽,乘胜追击:“所以,你用了多久发现的?”
轮到经天倔强地看着她,良久, 他终是像认输那样说:“很快。”
“哦。”郑予妮心满意足,低头吃起了他的糖水,不再继续逼问。
因为, 经天恍然意识到, 他人都到这了, 今天便再也没有了赢的馀地。他无奈地沈了口气, 擡头看向病房门口,随口一问:“他们家是哪里的啊,都过来了。”
郑予妮正在吃东西,不紧不慢地擡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于琛是你老乡啊,他也是长州的。”
“啊?这样啊。”经天笑起来, 又仔细地看了看那边,似乎在辨认不认识。
长州是一个县, 还未通高铁,开车过去得三个小时,碰上节假日则无限延长。和段溪芮至交多年,郑予妮当然多少了解了长州的方言丶饮食以及习俗,比如婚前段溪芮就说过,于琛老家那边习俗多,亲戚多,得回去摆个三天宴席。
正因如此,在经天告诉郑予妮自己是长州人后,她更懊悔自己问出了口。从此以后无论段溪芮跟她说什么长州的事,她都会自然地代入经天;无论说什么要经历的礼仪习俗规矩,她都会自然地代入自己以后。可要是她和他最终没有结果,更让她觉得久久以来的祈愿落了空,那么多的巧合都是上帝的捉弄,那么多的记忆里都烙下了他的影子,要她怎么轻易释怀。
郑予妮故作轻松地说:“他跟我们同年,又在长州长大,你又不在,不认识也很正常。”
经天说:“确实。”
“不过你好像很会说客家话诶,我都不会讲我家方言,”郑予妮出奇地问他,“在家里跟爸妈讲吗?”
“倒是不讲,但是他们会跟家里人讲,而且也经常回去。因为我们那边比较重亲族文化嘛,习俗多,就比较看重跟亲族之间的联系。”经天耐心地告诉她。
这些,段溪芮都跟郑予妮说过了。她想,于琛也是这么告诉段溪芮的吧,因为她是他确定的挚爱了,他一定在想,总有一天他要带着她回到老家,让她认识自己所有的亲人,所以才要告诉她这些。
那么现在呢,经天也是这么想的吗?她不敢猜,她害怕这是他的烟雾弹,她害怕这种美好缥缈的错觉,她怕烟雾散尽,她终将失望落空。
郑予妮轻轻一笑,又扯了些话:“那你可能也认不得他爸爸了,你们长州的二把手。”
“是吗,”经天循着望过去,辨了辨才说,“那我爸妈可能认识吧。”
郑予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就该闭嘴的!
经天做了个总结:“他在长州读书,然后去湾工,现在在海关啊?”
“对啊。”
“很强啊。”他向来不吝啬于夸赞别人。
“谢谢经处。”
“你谢什么?”
郑予妮别有用心地看着他:“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啊,于琛怎么也算我姐夫吧,当然得帮着谢你了。”
一句话就把他当外人了。经天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
——你看你看你看,他就是贱。说他心里没你吧,他跑来看你;说他心里有你吧,每次试探他就装傻充楞。
郑予妮郁闷得很,懒得再理他,低头专心吃东西了。
她吃东西,他默默陪着,没看手机,没干别的,就这么坐着陪着她。不一会儿他又问:“现在手术完了,后面怎么说?”
郑予妮扑哧一笑,说:“你的口头禅还真是很固定呢。”
“什么啊?”
郑予妮学他的语气说:“怎么说,怎么搞,很强啊……”
她学得惟妙惟俏,经天忍住没笑出来,不想让她太得意。然后又说:“我最近的口头禅是——damn!”
就是那种,拖长尾音,拉低嗓音的直男式感叹。郑予妮想象到了,他一定是用在打球失误时,和兄弟们对着比个手势,顺嘴一说。
今天的经天好可爱哦,没像工作时那样端得彬彬有礼,也没像在同事领导面前客气地言笑晏晏,就是很……大男孩,臭屁,随性,不羁,却又秉持傲慢。
他怎么能让她这么喜欢呀,说句脏话都让她好喜欢好喜欢。
——退一万步说,他就不能也这么喜欢她吗?
郑予妮低头缓了一会,才告诉他:“继续住icu嘛,她情况比较严重,应该要住很久,家属还是不能探视,但是要每天送饭送一些东西
。于琛最近也没上班,她妈妈肯定是要留在这里看她的,她爸爸生意比较忙,有空才来。于琛他爸也很忙你知道的,今天早上才赶过来的,他妈妈这几天也是请假在这里。”
经天肯定地说:“挺好的,长州过来开车也要三个小时。”
“好像说明年通高铁?”
“对,到时候就一个多小时,我爸肯定很开心。”
“这么经常回去哦?”
“是啊,奶奶还在那边嘛,我节日也都回去的。”
果然是很注重亲族关系呢。郑予妮又试着打听:“那……你奶奶对你妈妈也很好吗?”这个“也”,类比的是于琛的妈妈对段溪芮。
“好啊,”经天老实巴交地说,“她们都是脾气很好的人,我小时候在望归跟我外婆住到二年级,后来我爸回来了搬到市里,奶奶也跟着来照顾我。我爸比较忙,那时候我妈上班比他规律,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跟妈妈和奶奶在家。”
又是外婆又是奶奶照顾的,母系主导下的成长,难怪他温柔又开朗,真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啊。郑予妮笑了:“所以你像大金毛。”
她怎么又来了。经天哼了哼,没打算反驳她。
郑予妮当然不会忽略他话里的细节,便问:“那你妈妈后来不规律了吗,怎么现在周中也不常回家吃饭?”
经天考虑了片刻,认为她应该不会抗拒知道这些,便说:“她是法官,年轻的时候就那些工作,比较规律,后来要管的多了,事情覆杂了,时间就不固定了。”
哦,听明白了,升官了。郑予妮知会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怎么不学法?”
经天惬意地一笑,郑予妮猜他要臭屁了,果然他说:“当时招生组的老师来找我,给的专业里面肯定是经济分最高,状元最多啊,法学比较一般吧算是。”
“那你自己的喜好呢?”
经天又是一笑,认真告诉她:“我是理科,对法学肯定没有那么感兴趣,而且也觉得就业面比较窄,总体来说围绕法律服务。但是经济学的范围就比较大,去企业可以做市场交易或者战略投资;公务员的话,产业部门我还可以选工信丶住建,偏管理的财政啊丶组织部什么的也可以,反正方向是比较多。”
有实力的人才能做选择,他可真是名副其实。郑予妮有些惊讶:“这些是你高三的时候想的?”
“那肯定没了解得这么细啊,可能我爸妈说过但那时候肯定也不太理解,”经天跟废话似的看她,“我只是认为经济的范围更广,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好的。”
轮到经天问她了:“那你没填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没有,”郑予妮跟讲笑话似的说,“当时可想去修飞机了,但是航空航天类的专业基本只有985。语言类倒是也有点兴趣,可是理科都报不了。剩下的理工类也只能由分数决定了,我一志愿和二志愿冲了211的较好专业和一般专业,都掉档了。湾工是三志愿,还好求稳填了这个,要是再冲你同学那个专业,我就又得掉——哈哈,真是被自己菜笑啦。”
经天被她逗笑了,顺着问:“那四志愿是什么?”
“老家省会的211,填了个更冷的专业,好像是什么畜牧林业?”郑予妮冲他笑,“是可以进的,后来出分的时候我妈就一直抱怨,要是掉到四志愿就好了。”
“为什么?因为211?”
“也有部分原因吧,主要还是因为可以在家,如果那样的话,我应该就不会考湾州了,毕业就在老家啦。”
“哦,”经天像是松了口气般,说,“还好没掉。”
郑予妮一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经天倏然间反应过来了,可已来不及。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笑颜,他突然想——是啊,明明他坦诚些,她就会这么开心的。
郑予妮对他说:“我很相信天意的,顺其自然,老天不让我走的路,一定是在保护我。”
——所以,哪怕最后我们没有结果,那也注定是一条我不该走的路。
也不知道经天领会到了没有,他扑哧一笑,用手背敲了敲她的胳膊:“谁跟我说她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
——哦,记她的话记得挺清楚啊。郑予妮理直气壮地说:“当代年轻人是这样的,该拜的该求保佑的,一个都不能少。”
两个人一起笑了。
也和那天值班一样,俩人没聊一句工作——谈情说爱为什么要聊工作,工作多恶心啊。郑予妮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经天能持续下来,主要还是因为业务往来不多,想想那些频频对接的男生,她没一个看顺眼的,常常按下语音就是破口大骂。
她还真想过什么时候想彻底放弃经天了,就想办法跟他多点工作往来,牵扯到了工作,他一定会变恶心,变得让她万分嫌弃。
突然地,郑予妮的脑子里有段死去的记忆覆活了一般,她不由地喃喃出声:“不对,她还真说过……”
经天顺着就问:“什么?”
郑予妮好笑地看着
他,不介意他知道:“我一个区发改的同事啊,对接你们处的,她还真吐槽过你诶,说你要东西很急,又很凶,浑身透着傲慢,哈哈哈哈……”
经天气定神闲,十分乐意地点了点头:“我是这样的。”
郑予妮笑弯了腰,仰着脖子看他:“哦,我想起来了,她还说之前给你们的征求意见覆函,你直接回覆说:你不觉得你们区提这样的意见很可笑吗?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一声更比一声高,经天纯粹是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话倒还是理直气壮:“好像有印象,确实很可笑。”
果然,人与人之间,尤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一旦涉及工作关系,便绝无可能了。要是她和李昭昭互换,她变成了那个天天被经天折磨的下级,那么她一定只会和李昭昭一样,转头就跟闺蜜吐槽:市发改那个傻逼经天……
这么说来,李昭昭还挺给面子,至少真心夸他声音好听,还夸他长得帅,还义气地磕她和经天的糖——天哪,这是真讲义气。
经天陪着她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已经到了晚上快九点,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那边于琛他们早就发现了,家长们眉眼间传递着笑意,跟他说了些什么,让他过去传个话。
看到于琛走过来,郑予妮主动先问:“怎么了?”
于琛在笑,先安抚道:“没事。”
没急着说什么事,那多半就是想过来见见了。郑予妮笑有涩意,但很乐意分别介绍道:“于琛,经天。”
于琛冲他点了点头问好,经天还是得走个过场,公里公气地说:“河心街道的。”
于琛对经天的自我冠名词有点意外,便帮他补充了:“知道,发改委紫微星嘛。”
经天看向郑予妮,真是惊喜:“你还能这么夸我,真是谢谢啊。”
郑予妮大言不惭:“主要是因为我在街道,我要是在区发改,肯定没好词。”
几人都笑了,经天又问于琛:“你在哪个海关?”
于琛擡了擡下巴:“海湾口岸,过去不远。”
“挺好的,过来也方便。”
于琛点点头,开口便跟他说了句客家话,经天笑着回了句,两人使用加密语言,留下一头雾水的郑予妮:“什么啊?”
经天说:“没什么,打个招呼。”
男生熟络得快,闲聊两句,又是方言,便算是认识了。郑予妮心里覆杂,不知该不该欢喜。
——经天,你最好真的给我个说法,别让我觉得你来见我的朋友是种错觉。
于琛要说正经事了:“爸妈说你最近也累了,刚好他来,你先回去吧。手术完了也是恢覆期,还要住院很久,你周末有空来一下就行了。”
经天看向郑予妮,他当然是希望她回去的。可郑予妮像是躲避什么一样说:“他就来一下,我们回去不同路,他回市里,我地铁回去方便。溪芮不是还要换药吗?今晚是第一次换药吧,我再她换完再走。”
这一两句直接将两人的去向撇清了。经天有些怨气地盯着她,他回不回市里都可以,如果她要回家,他可以送她回去就住在望归了啊,反正明天要上班——但这么直白的话,少爷断然是不会说的。
于琛大致知道他俩在互斗,不想搅局,便由她了:“行,应该也快了。”
于琛走了,既然她赶客,那么经天就遂她的意站了起来。郑予妮送他去电梯口,说了句废话:“回市里啊?”
经天闷闷地说:“不然呢?”
郑予妮偷偷笑了。她知道他看出来了,可她非得这么做,她不能让他觉得,她和他的关系已经在她朋友这边认定了——他还没有过关,他还没有亲口承认,绝不可以。
但是嘛,再拉近一下关系,还是可以的。郑予妮背着双手,傻乎乎地左右摆动,奶声奶气地说:“那……我想看kiki。”
经天听明白了,答应道:“回去给你拍。”
“好嘛。”
电梯口到了。两人都站着没动,没人去按电梯。好像待在这里,他们就只是经天和郑予妮,是一对……暧昧而试探的男女,可他进了电梯,他们下一次在单位里相见,便又多了一层欲盖弥彰的身份。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借口理由地来到她面前,本就是一种赤.裸。
经天又跟她确认一遍:“明天上班?”
郑予妮笑了,好好地答应他:“嗯,明天上班。”
“好。”他像是放心那样,终于转身去按电梯。
然后,他又回头看她,没别的事,没什么话说,目的就是好好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太温柔太眷念了,郑予妮想,她此刻要是突然扑过去吻他,想必他不会拒绝。
——再等等吧。她说服自己。似乎慢慢由她掌控了局势,她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电梯到了,经天对她说:“走了。”
“嗯。”她轻轻应。
然后他进去,两人一直相视,直到电梯门将他们的视线隔断。
郑予妮回去
的时候,四位叔叔阿姨的眼神都在看热闹。还是段溪芮妈妈先发了问:“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