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 44

第44章 chapter 44

郑予妮觉得, 自己是该好好气一气了。从前她都说,“小郑不记仇,有仇当场报”, 可到了经天这里,却是欲罢不能。

昨天他没追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也无视了她歌中所唱, 今天继续装傻充楞——她真的快陪他演不下去了。

王佳音不在,午饭时间郑予妮独自出了门——冯歆吃了八年实在是对食堂味如嚼蜡,天天去外头变着花样吃。

她一出门就看到隔壁走出来的经天, 他看到她,专程等了她两步,笑道:“老铁。”

——他不说她还忘了,还有这一笔账记着呢, 竟没想到,她对他已有了这么些积怨。

郑予妮很确信,不能再拖下去了。量变产生质变——她跟他说过, 她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积怨越深, 最终只能徒叹奈何, 绝无转圜之机。

所以, 郑予妮冷冷地睨了经天一眼,没说话,径直朝前。

这是经天第一次见她如此,他的笑容一僵,跟了上去,依旧像晃着尾巴的大金毛:“老铁你怎么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舒服啊?”

郑予妮看向他, 质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好像更得意了,很是故意:“老铁,怎么了老铁?”

郑予妮在心里破口大骂——不是他有病吧?她忍着,冷冷地扯了嘴角:“没事啊大兄弟。”

这一路无人,经天放肆地逗她:“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怎么都不说话。”

郑予妮还是不说话,她想说的太多太多,从这里到食堂的距离不够,氛围也不合适,更怕突然插出来旁人中断谈话,便只能沈默。

果然,电梯里不是空的,两人挤进去,就此无话。

经天一向吃饭很快,接着去三楼的茶室坐坐。而郑予妮今天没了饭搭子,没人闲聊便也很快吃完,两人去放餐盘时又遇到了,一起洗了手,再一前一后出去。

食堂嘈杂,俩人装不认识。一出门口,经天又像峨眉山的猕猴一样上蹿下跳地缠着她:“老铁你今天很不对劲,你看起来有心事,怎么都不说话。”

郑予妮实在忍不住要阴阳怪气了:“因为没素质。”

“谁没素质?”

“我没素质。”

“哦,这样啊。”

到了电梯间,郑予妮以为他要走楼梯上去了,毕竟就一层楼,他平日都是走楼梯的。可今天,他没有,他跟着她一起等电梯,也没有站远,就这么紧随着她,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实在像极了故意欺负女生的黄毛男高。

郑予妮真是忍不住了:“你有病啊?”

经天好无辜:“干嘛,你都不开心了。”

郑予妮竭力没让自己说“那不都因为你吗”,又阴阳怪气:“我都说了我没素质。”

见她久久不肯说,经天也有些倦了,只好一声“哦”。

进了电梯,郑予妮以为他要直接回五楼休息,结果他还是按了“3”。她怔住——他不会是为了哄她,专门陪她等电梯吧?

眨眼到了三楼,经天跟她道别,她不做声,不擡眼,臭着一张脸。

经天最后那声“哦”里的不耐烦,她听出来了。依照他的傲慢,道别是他惯有的礼节,可她猜,他不会再就她的情绪继续追问。

果不其然,从下午到第二天下午,经天都没有再来看她。有时候郑予妮觉得真是可笑,明明已经这么了解他了,算准了他的脾性做法,可跟他却还别无关系。

她知道,代入经天的视角,她现在看起来很像莫名其妙,犯了男生最厌烦忌讳的公主病——什么都不说,就让他猜,怎么也哄不好。

她根本不是这样的!明明从前在她和温彦之间,她才是那个开诚布公的人,遇到了问题分条缕析,直言不讳,讲道理地把事情解决了。

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底气和资格啊。作为名正言顺的恋人,她当然可以直接质问和批判,可现在——她凭什么?就凭她去过他家?

郑予妮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

工作回归正轨,经服办又忙了起来,经天一连三天没来她面前——当然,之前他忙里偷闲是会来一下的,这三天彻底不来,俩人心里都门儿清。

第四天,他俩才第一次迎头碰面。经天试探地看向郑予妮,见她不说话,他便也闭嘴,郁闷和傲慢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没藏好。

但郁闷也好,傲慢也罢,这两者同时指向了一种结果——他绝不会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郑予妮不得不跟段溪芮感叹:“他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傲慢的人。”

段溪芮始终在看热闹:“毕竟人家真少爷。”

“这就是一线城市长大的富家少爷的心性啊,真是长见识了。”郑予妮没开玩笑。土着她不是没见过,有钱的也不是没见过,帅的——确实没经天帅,但同时拥有这三张王牌的,经天是唯一一人。

段溪芮得提醒她:“其实他已经有点哄你

了,他问了你很多次,虽然看起来嬉皮笑脸,但这就是他一直的风格啊。”

郑予妮反思了半晌,才说:“所以我一直臭脸,是不是下他面子了。”

“我觉得是。”

她也不是要他无原则的偏爱与纵容,可细数过往,的确她对他已有积怨。

郑予妮度日如年,有些慌了。因为,今年过年得早,除夕在二月初,她提前休了十五天探亲假,没过几天,她就要走了。

若不在分别前解决矛盾,她根本不敢赌,经天会不会发现她走了几天后主动找她。若是没有,积怨就此沈淀,没有人会在将近一个月后旧事重提——跟小孩儿似的翻不了篇,且不说她原本快乐的假期会变得多难熬,她更不敢赌,积怨加分离,一个月后经天还能不能想起来她是谁。

要不是这几天,郑予妮也没想到她和经天的冷战就像戛然而止的音乐,明显得很快就让人发现了。坐得近的冯歆第一个先说:“哎?最近经天怎么不来了?你也不去找他了,都没看你们说话。”

郑予妮一声不吭,没承认,没解释,没遮掩。

之后碰见姚湘云,她也说了几乎一字不差的话。郑予妮佯装随意地笑了笑:“你是不是问过他了?”

姚湘云说:“没有,不敢问,我跟他没那么熟。”

那郑予妮便也无话可说了,男方没有解释,她一个女孩子说个屁。

建模世界有心给她机会调整局势,冷不丁给湾州来了个十年来历史低温。市里发布了寒潮预警,隆重提醒气温将跌破十年历史低值,就在后天。

爱意便是无处不在的担心。郑予妮一看到新闻,下意识就想提醒经天。可她转念又想,他在北方生活了四年,之后留学的城市也会下雪,厚衣服肯定是不少的。倒反她该担心自己了,湾州一度无冬,过去的七年她都没买过一件正经厚衣服。

都说不刻意去见,就不会再见了,放在一座城市里是这样,即便限制在一个两亩地的院子里,大抵也如此。之前他们几次碰面跨越了半年的时间维度,要是平均分配到这两周里,一次都碰不着也很正常。

又是一天过去了。上午有一会儿时间冯歆又出去了,王佳音在对面办公室,郑予妮自己在办公室写材料,正憋不出来呢,擡眼瞅见经天闪了过去,走得板板正正,没斜一眼瞧她。他这两天去了程主任办公室几趟,有项工作要协作,郑予妮在oa里看见了,程主任分给了坐他旁边的另一个哥。

本就是大办公室隔断改的两间屋子,墙面是透声的板材,用正常音量交流倒也不相扰,可偏偏经天声线浑厚,极强地穿透了墙面,重重地砸在她心床。即便隔着一道墙,她也能肯定地辩出,他与旁人说话的语气,终究是与她的不同。

明明就是有偏爱啊,明确一点心意相通怎么了呢?

她又想起了那首歌,不由自主地轻哼出声来:“baby you know that i’m so into you.more than i know i should do……”

那日在他家唱起来,是小心惶恐的试探,而今天,却多了几分暧昧退潮后的失意。

郑予妮唱到“waiting for someone new”的时候,经天出现在了门外。他朝里看进来,目光直落她眼中,似有犹豫,但还是说服了自己,转身迈进了步子。她的歌声跟着心头一颤,微弱收尾,接着听见他问:“歆姐呢?”

明明一眼都没往后看,却必须得找个借口,她成全他:“不在。”

“哦。”

该走了,但他没有。

郑予妮提了口气,既然他说服了自己,那么她也不再犹豫:“明天降温,你要多穿点哦。”

经天一怔,终是笑了起来:“没衣服穿。”

“去买,我也是昨天刚买的。”

“没钱。”

郑予妮冲他翻白眼,他笑得更放肆了,接着问她:“明天你就穿这个?”

“够了,我还觉得很热呢,我里面就一件吊带。”郑予妮说着,撸起袖子展露胳膊。她穿着一件昨天临去买的羊羔绒短外套,十来度的天穿着还真有点热。

经天看向她反戴的棒球帽,又问:“你干嘛戴帽子。”

“因为很酷。”

他笑了。的确,她这一身看起来像个rapper。

郑予妮突然想起来了:“你怎么会没衣服穿,你在北方待那么久。”

“那些太厚了,都零下穿的,也不合适,大部分也送人了,”经天看起来傻乖傻乖的,“在美国的更没有了,基本走的时候都跳蚤市场卖掉了。”

他倒也不傻,他从小在这长大,当然更了解湾州的气候,知道这些厚衣服回来基本穿不上。郑予妮奶奶地应了声:“哦。”

经天迟了片刻,说:“你应该也没有吧,前几年湾州一直都不冷。”

郑予妮可怜巴巴的:“是啊。”

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冯歆回来了,看见

他俩重归于好,她也笑着“哎呀”一声,没说什么。果然经天并没有事找她,很无聊地打了声招呼:“歆姐,你好。”

冯歆冲他揶揄地笑,会意地就想当个背景板,但经天很给面子,真拉着她闲聊了两句。这时郑予妮的手机闹钟响了,她大叫起来:“妈呀妈呀妈呀,我赶紧抢票!”

经天在后面问她:“抢什么票?”

郑予妮顾不上理他,冯歆帮她说:“高铁票,她要回家。”

“啊?”经天微怔,“不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要提前这么久吗?”

冯歆挤了挤眉头,似乎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予妮休了十五天探亲假啊,所以提前十五天就走了。”

“——啊?”经天明显提了音量,惊诧,羡慕,也藏了一丝……失落,“十五天?这么久?”

“哦,我想起来了,你应该没有,”冯歆幸灾乐祸地笑了,“你是本地的,没有探亲假。”

依照法定,外地的未婚干部是有二十天探亲假的,执行下来各单位又有所不同,有的业务繁重的部门直接不让休,也有的打些折扣,河心街道批准休十五天算是不错了。

经天这下真是彻底羡慕了:“十五天?那连着春节都快一个月了,这不放寒假吗?”

“唉,我就没享受过,结婚太早了,真是的……”冯歆话音未落,就惊觉不妥——坏了,万一这俩本来想早结婚呢?

果然,经天好像傻掉了,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说话。

这时郑予妮惊叫道:“抢到了抢到了抢到了!吓死我了我一直没敢呼吸!”

冯歆恭喜她:“我就说你提前那么久,应该能抢到,到时我就惨了。”

经天已经走到了郑予妮身边,语气闷闷的:“那你过两周就回去了?”

郑予妮冲他挑了挑眉,又点了点头,恣意极了。但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她越高兴,他就越气。

“哦。”经天面无表情地走了。

原本她也挺不舍的,可看他闷闷不乐,倒反让她得意了。如果一个月的分离能积攒他对她的思念,那么能不能拜托他,给她一点爆裂式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