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番外三

早晨07:48, yoyo照惯例比闹钟早几分钟来扒卧室门,响亮地吠起来:“汪——”

经天睡得沈,郑予妮一听到就醒了, 她迷糊地转过头, 看到经天还在另一个枕头上熟睡——感谢我儿,让妈妈有了两分钟回到爸爸怀抱的时间。

郑予妮钻进经天怀里,听到他一声沈吟,没醒, 却下意识将她搂紧了。她重新闭上眼,珍惜这最后的缱绻。

07:50,闹钟响了。还是郑予妮先醒, 她爬上他的胸膛去够床头柜的手机——经天觉得手机很脏, 非必要不放在床上。

摁掉了闹钟,郑予妮窝回来, 经天几个沈息起伏, 还是没睁开眼。郑予妮凑到他耳边, 呢喃着:“老公, 起床了哦,你上午要去开会,别晚了。”

经天一听,脸皱巴成了一团, 抱怨地叹了一声,但还是没劲儿说话——昨晚夫妻生活过得太晚,他知道要早起,但还是忍不住。

他继续赖了好一会儿, 郑予妮用力地亲了他一口,哄道:“54啦。”

现在他从望归区出发去市里, 比之前从市里过来要堵很多,起码得开50分钟,最迟8:10就得出门。

经天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他一开门出去,yoyo就一头扎了进来,在床沿哈赤哈赤闹着要缠妈妈——人家一点也不想缠爸爸。郑予妮一把将它抱起,奶声奶气哄:“早上好呀经哟哟。”

经天原本是不准yoyo进卧室的,他有严重洁癖,更不许yoyo上床,但架不住妈妈心软——在这个家里,终究是妈妈说了算。

时间有点赶了,经天加快动作,撒了泡尿,刷牙固定两分钟时长,拿花洒往头上一淋,再拿毛巾胡乱抓两下,就拿吹风机吹干。接着刮胡子,最后洗脸。

洗漱完毕,经天回到卧室,看到置衣篮上空空如也,擡头对郑予妮说:“老婆,我今天穿什么?”

“……对哦!”郑予妮麻利地翻身起来去给他找衣服——昨晚他俩一起洗的澡,她人被他抱进卧室就没再从床上起来,都忘了准备今天穿的衣服。

郑予妮给经天拿了卡其色的长裤和深灰色的polo衫,他搂过她的腰,在她额心轻吻,开始换衣服。

他一边换一边抱怨:“财政那栋楼都没停车场,不然我直接开车过去还能晚一点。”

郑予妮问:“那他们车停哪里哦?”

“都停对面小区。”

“不错,带头艰苦节约,开源节流。”

“你别说了,”经天苦笑道,“我们今天是上门乞讨的,万一他们也这么说把我们堵回去。”

“哦。”郑予妮好笑地看着他。

经天穿好了衣服,照惯例走到床沿,倾身下来与她吻别,不舍地说:“老婆我走了。”

他身上只有牙膏的味道,没有了那股冷乌木香。自从跟她在一起,他就想不起来要喷香水了,还是郑予妮想闻了提醒他,他才乖乖去用。

郑予妮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出门是08:02,坐进车里是08:04,经天打开导航查看路况,预计到达时间为08:58。会议在九点半,市财政大楼独立在外,他得先到市政府放车,再跟大家一起搭公务车过去。

来不及吃食堂了,等红灯的时候,经天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08:30,轮到郑予妮起床了。经天刚回市里的第一个星期,她每天都陪着他早起,他开车去市里,她就早起去单位吃食堂——当然了,那会在做领证筹备,她心怀紧张,也不怎么睡得着。

到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谁要陪他早起,她还是睡到八点半再起。

刷牙时,郑予妮照惯例点好热美式——经天不让她喝冰的,她也试验了,喝完热的肠胃确实会好受些,便乖乖听了他的话。

热的,无糖,双份奶。这个时间下单,一般都能让她拿了咖啡再上楼。

回到卧室,郑予妮也给自己拿了卡其色半身短裙和深灰色polo衫——经天的polo衫很正经,她的版型则花样百出,设计多元,偏活泼休闲些。

卧室里的最后一个流程是喷香水,女孩子的卧室当然有梳妆台,经天的护肤品和香水也就一并放这了——他有了对象就不在乎香水了,她可不,女孩子就是要香香的。

但最近,她都没在用自己的香水,一直在用他的冷乌木香。单位里无一人发现,事实上经天来的这一年,也从未有人提及他的味道,郑予妮几次佯装跟同事问及,他们都说没闻到——后来她常常在想,如果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闻到,那这算不算命中注定。

yoyo一直跟着她寸步不离,等她离开卧室,yoyo知道妈妈要走了——每天都是这样的,就更紧张地喘起了气,委屈巴巴地轻吠起来。

它的水粮都是自动的,不用人管,郑予妮收起它的尿垫,丢进垃圾桶里一并拎走。换鞋,戴好手表,拿上手机和钥匙

,郑予妮低头冲脚边的yoyo笑道:“再见yoyo,妈妈走了哦。”

上午经天跟着领导去市财政乞讨,郑予妮也跟着领导去走企业检查安全生产,从最宏观到最基层,两人各司其职。

经天所在处室负责多个核心重大产业,每年安排的预算数一数二,所以在财政收紧减少开支的时候,自然也要拿这种大头开刀,狠狠砍上一刀。然后,他们就得去跟财政爸爸哭。

两人都忙着,一上午没给对方发消息。

郑予妮这边,发现了一家企业没按照规定对从业人员进行安全生产教育和培训案,就得跟着排查整个大片区,这一查,跟着就又抓到了另外几家。

经天这边,领导们在会议桌上吵了起来,言辞激愤,唾沫横飞,发改骂财政一刀切,财政骂发改糊弄事。经天老实地坐在一边,等领导说完了,好声好气地补充一些他激动起来落下的点。

郑予妮吃完饭回到办公室都快一点了,还没见经天给她发消息,她猜到他在忙,便只给他发了一个表情包。

等她躺下有一会儿了,才突然接到经天的电话。她往外看了一眼,冯歆和王佳音都还在玩手机没睡着,才按下接通,压低声道:“喂?”

“老婆!”经天听起来精气十足。

“刚忙完啊?”

“是啊,在财政开会到12点半,刚回到突然又说下午国资那边叫参会,搞了一下名单和材料,现在出来买麦当劳。”

郑予妮问:“麦当劳在哪里?”

“在对面,要过马路。”

“那你快点吃完,回去还能睡半小时。”

经天语速利落:“睡不了了,要准备下午的材料。”

“去国资干嘛?”

“差不多也是要钱吧。”经天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然后他补充:“没办法,找他们拉动点投资,不过国资嘛……因为我爸,所以对我比较好说话。”

郑予妮笑了笑:“财政不好说话吧?”

经天没好气地哼了哼:“你是没看见,可能外交部都没我们今天吵得狠。”

“哈哈哈哈——结果还是没要到钱。”

经天十分无语地默认了。郑予妮又笑了好一会,才说:“财政就这么强硬的,所以要性格强势的人才行,我爸就是脾气太好了,很难撑台面。”

“老婆!”经天又唤她。

郑予妮被他过分精神的语气好笑到了:“你怎么听起来这么兴奋,不是中午没的睡,下午还要去开会?”

经天犹豫着,换了句话:“你今天上午干嘛?”

郑予妮说:“去检查啊,发现问题还不少,有4家企业不按要求搞培训和预案,真是的,一查就查出一片,这个月月报又很难看了。”

“下午还去吗?”

“去,都查出这么多了,哪敢不去。”

经天又是一阵犹豫,最终决定说:“那你快睡吧,晚上回家说。”

郑予妮奶乎乎道:“好呀,午安。”

“午安。”

挂了电话,郑予妮发现冯歆和王佳音都在竖起耳朵细听。冯歆眉开眼笑地道:“哎呦这小两口甜的,佳音你跟人家好好学学,予妮太会撒娇了!”

“我不行,”王佳音举手投降,“我实在说不出来。”

郑予妮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夸奖,怀揣着笑意睡了过去。

另一头市政府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经天一边啃着汉堡,一边无聊地翻着手机页面,等待着什么。

下午国资的会来得突然,当然了,领导的时间本就说变就变,突然有急事要谈,底下就得人仰马翻地跟着准备。

这次参会的,除了发改,还有一家投行。政府是甲方,企业是乙方,所以,先由甲方给出参会名单,投行才能知道要让什么级别的领导参会。

所以,经天拿到投行的反馈时,已是完整的参会名单了,投行一共报了七个名字。

郑予妮没告诉他牛津的名字,他也没真的去打听,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那个人。他刚才一时上头,本来想问她的,但又怕万一真的是,她整个下午不安,影响工作。

倒不如他自己见机行事,万一不是,晚上只当个笑话讲给她就好了。

经天啃着汉堡,又看了一遍名单。一行七人,名字旁边都写了级别,带头一个领导,一个副职,两个部门经理,三个跟班——多半是这样。

牛津跟他是同龄人,级别必然只会在那三个跟班之中,其中一个名字应该是女生,那么其实也就两个可能。

经天有点后悔今早出门没喷香水。

回到单位,他特地去了一趟卫生间,整理着装。还好,今天的胡子剃得很净整,头发是前几天剪的,利落有型,最近性生活过得滋润,前天周末还陪郑予妮一起去做了光子嫩肤,皮肤状态也不错。

经天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想了想怎么显摆,最后作罢——有点过于做作了。

经天拿出手机,屏幕一亮,

出现了他和郑予妮的结婚证件照。朱红的底色下,白衬衫黑领结的他怀抱着一袭白裙的她,他的侧颜低头凝视她,而她转头望向镜头,笑靥如花。他骨相好,鼻梁高;她皮相好,眉眼美,他的侧脸和她的正脸是绝杀组合,他俩都最最喜欢这张照片。

经天轻轻一笑,踏实了——这才是他最硬的筹码。

郑予妮下午还要接着出去检查,时间定在两点半。午休起来后,她到隔壁经服办去打点热水喝,杨姐已经烧上水了,她抱着杯子坐到沙发,乖乖等着。

然后习惯性地看向经天的座位——那里没了任何有关他的物品,一个多月没人坐,桌面也落了层薄灰。

姚湘云发现了她的凝神,寻她开心:“想他啊?”

郑予妮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啊。”

“噫,”姚湘云挤着眉眼,“这么想,晚上下班他不来啊?”

“来,但是他现在天天加班,过来就八九点了,所以其实……”郑予妮眼神黯淡了些,“说话的时间也比较少。”

苏婕笑了:“热恋期就是说不完的话哈。”

郑予妮得承认:“主要我也是个粘人精。”

姚湘云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觉得他粘不粘你?”

明明甜得收不住嘴角,可郑予妮还给自己留了馀地:“现在是很粘啊,刚在一起嘛,过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苏婕说:“过段时间你也会嫌他烦的,白天见不到才舒服。”

“哈哈哈哈……”郑予妮一阵笑。

大部分人都这么说,她不是不知道,段溪芮就是这样,她的热恋期不到半年,之后就更喜欢约姐妹而不是于琛了。但她越是懒得搭理于琛,于琛越是爱她。

这时候郑予妮又不那么愿意信奉殊途同归了——她不想要那样的爱情,她想要永远这样黏黏腻腻,热恋到底。

苏婕又打趣道:“他会不会带你去做美容啊?”

郑予妮说:“会啊,我们现在就去他做的那家,不过我也没什么问题,都是做很基础的,他就很在意,上次医生忽悠他打眼角纹,他差点就同意了。”

年近五十的杨姐听了很诧异:“男生有必要吗?”

郑予妮毫不吝啬地翻白眼:“他真的很爱美。”

“还是钱太多了,花不完,”姚湘云话头一转,又好奇地问,“在家你们谁干活?”

郑予妮说:“一起干啊。”

“哦哟?”杨姐也乐了,“我还以为他这么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要找这种老公在家得要你伺候他呢,跟我儿子一个样。”

苏婕笑了:“杨姐怎么这么说自己小孩。”

杨姐嫌弃地摇了摇头:“就是这样,在加拿大上学的时候还请了个阿姨,你看我都不好意思介绍给予妮。”

大家都笑了。郑予妮说:“经天说他留学的时候也是自己做饭,其他的也没什么事,洗碗有洗碗机,洗衣服有烘干机,扫地有机器人,然后他有洁癖嘛,还蛮喜欢收拾东西。所以现在也差不多,他做饭我洗碗,我洗衣服他整理垃圾,等我搬家装了那些家电,我感觉我的事可能还比他少,哈哈哈哈……”

“哎呦,不错呀,”姚湘云赞扬道,“当初看他剥柚子都不会,还以为你就喜欢他帅呢。”

郑予妮都笑出褶子了,大方附和道:“姐,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毕竟之前也不知道他在家会怎么样,算是开盲盒的。”

“哈哈哈哈哈……”

没一会儿就到了出发的时间,下楼的时候,郑予妮给经天发微信:姐姐们说还以为你在家都不干活。

经天回覆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在我家肯定不干啊,那跟你还是得干的。

郑予妮:觉悟很高。

经天:那是。

会议在下午四点,虽然大概率要回来加班,但经天一看许处要自己开车,瞬间领悟,也屁颠颠地去找自己的小灰了。

他们提前了两分钟到,但投行还是比他们先到了——乙方怎么敢不先到。

会议桌呈长环形,国资和发改在一边,投行在对面。见到许处一行四人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投行清一色蓝色或白色衬衫搭西裤,政府则穿得休闲些,大部分是polo衫,个别一两人才穿的西装。

国资的处长给发改和投行各自领头的做介绍,待双方问好,许处接着介绍自己的三个人。

前面两个哥都是一主,经天被放在最后,许处开口道:“我们经天,小经也是学经济的,现在也负责金融投资这一块。”

经天率先颔首道:“任总好,发改委经天。”

任总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哎呀,你们发改的小夥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许处当然要回敬:“你们的年轻人个个也都不错啊,以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大家都跟着陪笑。

金融业头部的毕业院校就那么几个,今天能同坐一张桌子,在座的基本不是校友就是兄弟院校。所以,投行副总主动开

口问经天:“小经刚毕业吗?是哪个学校啊?”

经天说:“毕业两年了,本科在北大,硕士公派出去了。”

“哎呦这么厉害,那你跟我们小温小刘年龄差不多的。”副总示意一旁两位青年,经天看了过去,跟他俩相互.点头致意。

任总这才终于意识到什么:“经……是哪个经?”

做东的国资处长笑了:“是我们市属集团经鸿董的小孩。”

投行那边明显集体一楞,任总带头反应过了:“哎呀,是经鸿董的公子啊,怪不得这么器宇不凡的,脸型跟你爸长得像的。”

副总以下的人都没见过经鸿,但这头衔什么分量都非常清楚,副总也附和一句:“小经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自己考到发改委,将来也是要向经董看齐的呀。”

大家都笑了。作为湾州土生土长的孩子,所有人都会拿他当宝贝。

任总大约是想在会议正式开始前再闲聊两句拉近关系,毕竟和经鸿这样的人物,若是有私交可比公事公办有价值太多了,便又说笑着问了一句:“有女朋友了吗?”

众多领导在场,经天不敢放屁,即便左手无名指戴着戒指,依旧还是浅笑道:“有的。”

“也是,又年轻又帅,应该的。”

“哈哈哈哈……”一片哄笑间,大家陆续坐了下来。

长环形会议桌的长边只容得下六个位子,主位国资发改各分三个,自然是要给许处和两位一主的哥。而客位的投行这边,六人坐在长边与甲方面对面,位份最小的男青年主动坐在了短边。

经天自然也是要坐在短边的,也就是说,他紧挨着投行那位男青年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名牌,他叫做温彦。

众人各自落座,经天和温彦相视一笑,打个招呼。领导还在闲聊几句暖场,温彦主动挨近些开了口:“你留学的时候在哪里啊?”

经天冲他一笑:“在美国。”

“这样啊,我在英国,还想问问是不是校友。”

经天稍稍一怔,直接就问出了口:“牛津吗?”

英国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院校就那么几个,温彦并不太意外他一次猜中,笑道:“对。”

经天已经有了九成把,多少有点好笑了——老婆啊,你喜欢的类型还真是固定呢,抛开长相和气质不谈,眼前这位牛津的外形丶神态和语气,跟他还是颇有几分相似的。

但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无人能及经天。要不是刚才听领导们把他的身份点明了,温彦也不会这么上赶着找他搭话——经天的一生之中从来不缺这样的人。

经天面无波澜,客气的笑意间藏了些微妙的研判。他佯装不经意地说:“牛津还来湾州啊,这我们怎么好意思。”

温彦笑了笑:“我本科在这里上的,就回来了,其他同学确实不怎么来湾州,在香港多一点。”

——行,就是他了。

经天没忍住轻哼了声,转回头去,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失礼,但两条腿已经嘚瑟不住地抖了起来。

经天不是没想过今天的场面。他刚到发改第一年还没管金融,当时战略性新兴产业任务重又缺人,就让他顶上试试,结果他上手快分析强,跟企业高管对谈时那种游刃有馀的谈吐又无人能及,就让他继续干了下去,直到一年后下放去河心街道。

今年回来之后,形势有变,金融任务加剧,一来经天本就专业对口,二来他自带外挂,无论是校友圈力量还是爹的辐射,都能让他在出去乞讨的时候好说话些,他这才负责起了金融产业。

回到市里以来,他开始和各家银行丶券商丶投行往来,和今天这家投行也不是第一次联络了,只是一直在线上当网友,今天才是第一次会面。

这一见,还真就见上了。两千万人口的湾州,要是在不同行业,又或者说,他和温彦只要一个人没厉害到站在这个位置,那么他们绝无可能相遇。

所以,经天无奈地叹了叹——老婆,你喜欢的类型,是有点固定的。

经天拿出手机,佯装不经意往桌上一放——放得很靠温彦那边。

会议开始之后,温彦很及时勤恳地在做记录,一直无暇分心。巧妙的是,这场会议上,经天很有发言权。发改这会儿是甲方,他跟国资又沾亲带故的,了解得能算半个老家,国资也拿他当干儿子听他说话,不像上午在财政那边当孙子似的灰头土脸,立正挨骂。

所以他气场全开,侃侃而谈。他都能想象要是郑予妮看到了,铁定又说他装逼耍帅。

——妈的,在你前夫哥面前,老子就装了怎么的。

一次经天说完了,温彦不知是恭维还是真心,对他说:“你好强啊,好了解。”

经天一笑:“临时抱佛脚的。”

见他是个幽默的人,温彦似乎轻松了些,稍稍放下笔,歇一会儿。

——机会来了。

见他不再专注写字,经天伸手往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一敲,假装查看时间——哪怕他戴着手表

——他特意关了蜂窝数据,锁屏界面上一条垃圾推送都不会有。

所以,他的iphone 12 pro上,蓦然出现了一对夫妻的合照,红底白衣,格外惹眼。

6.1英寸不算大,但也足够了。

温彦看向他的手机屏幕,愕然瞪眼。

经天向后一靠,如上帝视角一般看着他,不动声色。他清楚地看见,直到他的手机屏幕熄灭,温彦都没有眨眼。

那张脸,他绝不会认错的。

她笑靥如花地望向镜头,眼中闪动着满载的幸福。明明是看着他,却终究是在别的男人的怀里,作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了。

屏幕灭了,温彦还楞在那里,缓了好久,才怔怔地看向经天——经天一直在等待他的转头。温彦的脸上暴露着完全的难以置信:“……你女朋友?”

经天轻轻一笑,擡起左手无名指:“我老婆。”

温彦再一次愕然失色,没有做任何的掩饰。

经天又故意地点亮了屏幕,这一次却是捧到自己手里,视若珍宝地凝视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彦也没忍住,问:“怎么认识的啊?”

经天骄傲满满地对他说:“她是区里的公务员,我去区里的时候认识的,追了很久——漂亮吧?”

温彦没有做声,恭维不了,也装不了。他又问:“什么时候结婚的?”

“上个月——她生日那天。”经天特意补充。

那么,温彦当然知道是哪一天。

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温彦本就是一个难以沈着的人,之后的时间里,他几乎没再动笔。经天听到了他稍急的喘息,那是心跳频率加快在作祟。

后来郑予妮向他承认,第一次遇见他之所以会蹲在雨中大哭,是跟温彦有关。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她狼狈痛哭的样子,丝毫不再觉得自己过分。

要说绝无嫉妒,那也是假话。他不可能完全不嫉妒她曾为另一个男人心碎痛苦,而这些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到——他当然不可能让她也为他心碎痛苦。

这一刻他的嚣张跋扈,是为她报仇,也是为了自己。

经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又是故意:“你结婚了吗?”

温彦迟了迟,才说:“没有。”

“还不准备结啊?”

“……单身。”

“噢,加油。”

——行了,舒服了。

经天吐了口气,恣意地往前一倾,下意识与温彦拉开了些距离,不打算再说话。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六点半,到底谁最煎熬,只有天知道。

散会后大家纷纷起了身,互相加上微信。自然是投行的人主动过来,温彦加上了国资和发改的其他人,独独没找经天。

领导们一路出去还在说话。投行的部门经理是个女生,观察还算细致,问了温彦一声:“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经天趾高气扬地走过他身边,没听见他说话。

今天谈得算是顺利,那么下来就得跟进落实一系列工作了,往时经天会回单位做完,但现在,他只想回到她身边。

跟同事们道别,经天走向停车场,迫不及待地给郑予妮打电话。她一接通,他就喊:“老婆。”

一听到他的声音,郑予妮也立刻变得元气满满:“开完会啦?”

“嗯,你下班了没有?”

“还没有,在写报告,主任在等文兰书记,就看了我的报告,说要改,”郑予妮哭笑不得,“嗐,要是文兰书记不让他等,他肯定明天才看。”

经天也笑了:“改得多吗?”

“不多,我改完了,不过主任已经下去了,我怎么也得等他回来再看一下。”

“好,我现在回家,你差不多应该也可以走了吧,一起去吃饭吧。”

郑予妮有些意外:“今天这么早?不用加班吗?”

“不加了,”经天没多解释,“许处也走了,我在家也可以搞定。”

“好呀,”她开心得嗲出了小奶音,“那你快到了跟我说。”

“好。”

挂了电话,郑予妮继续干了点活。之后程厚回来,她把报告拿给他看,程厚却是无暇理会了,急着去干领导交办的差事,便让郑予妮先回去。

郑予妮喜滋滋地出来,就看到经天给她发了消息:我到家了。

郑予妮回:那还出去吃饭吗?

经天:点了外卖,你回来吃吧。

郑予妮以为他累了,便说好。

回到家里,还没开门就听见yoyo在叫,门一开,它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缠着郑予妮的脚。郑予妮奶声奶气地哄:“yoyo,妈妈回来咯,爸爸呢?”

yoyo可不管爸爸,专注扬起脖子看妈妈,小尾巴摇成了拨浪鼓。

郑予妮摸着yoyo的小脑袋,张嘴就喊:“老公!”

“诶——”经天在卧室里答应。

他点的外卖放在桌

上,都还没动。郑予妮放下钥匙,解下手表,照惯例先去洗手,经过房门看见经天坐在书桌上用笔记本电脑,问:“干嘛?”

经天没回头:“看一下政策。”

郑予妮好好地洗了手,走进卧房,从身后搂住经天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亲。经天转头贴上她柔软的嘴唇,深吸了口气,说:“舒服了。”

“饿了吧?”

经天抓着她的手往下:“它比较饿。”

“真的也,”郑予妮又兴奋又惊讶,“它怎么现在这个点这么……雄赳赳气昂昂。”

经天不再多说,把她抱上了床。他很喜欢没洗澡就做.爱,这样不会掺杂任何沐浴露的香味,只有她的身体原原本本的味道,那更让他无法自拔。

郑予妮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是累了才点外卖急着吃饭呢……”

“是为了……”他猛地一下将自己送了出去。

沈浸时,他一遍遍喊她:“老婆……”

她快乐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经天停了下来,俯视她,却是哀求:“你叫我好不好?”

郑予妮把气喘匀,才叫出口:“老公……”

他心满意足,继续与她共享沈沦。

极乐之后,经天支起腰身,居高地欣赏着郑予妮潮红而萎靡的脸庞,突如其来就说:“我今天……见到温彦了。”

郑予妮跟见鬼似的瞪大眼睛,接着嘴角鼻子一拧,十分狰狞诡异。

“哈哈哈哈哈……”经天一阵大笑,“这什么表情。”

“晦气。”郑予妮毫不犹豫地说。

经天彻底离开郑予妮,抱着她躺下来,就听见她又说:“其实我猜到过你们会碰见,毕竟你现在管金融,他们公司在湾州人不是很多,还是蛮有概率的,但没想到……”

“老婆,你喜欢的类型好固定啊。”经天听起来有点可怜。

“哈哈哈哈哈——”轮到郑予妮爆笑了,她趴到他胸膛上看他,“被你发现了!”

经天十分无奈:“固定到我一走进去基本就确定了,他们那边来了三个小的,两男一女,一个男的比我矮一个头,另一个跟我差不多,看起来性格也比较稳一点,反正就……唉一看就是。”

他呜呜哝哝了几声,委屈极了,郑予妮越发爆笑,趴在他胸膛上笑得起不来。

她笑够了,才问他:“所以有什么感想?”

经天说:“感觉他比较在意学历,本科跟硕士落差大的人的通病吧。”

“老公,你简直一针见血,”郑予妮又表演想吐了,“我听他说自己牛津都听烦了。”

经天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我把我手机放桌上,他看到屏保了。”

郑予妮一怔,笑了:“你故意的。”

“那是。”

“然后?”

“你能想到的,他人都傻了,前面跟我还蛮客气,主动跟我说话,因为领导说我很牛,又说了我爸。”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爆笑得惊天动地,不得不从他怀里出来,滚到一边抱着自己。

这个情境下,温彦多少是有些惨了,简直惨败。

经天说:“他好像不敢相信,问我怎么跟你认识,我说我追了你很久。”

“天哪!”郑予妮重新扑倒他,狠狠亲了一口,“老公你太会说了吧!”

“我还故意问他有没有结婚,他说他单身。”

“哈哈哈哈哈——”

经天认真了几分:“我本来想收敛一点了,但突然想到那天你哭得很惨的样子,突然就很生气,就又嚣张了一点。”

“哦。”她高兴傻了,说不出话。

经天承认:“当然也有嫉妒,你因为他那么伤心,但是以后因为我不会有了。”

郑予妮听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笑,然后一拳头砸他:“怎么没有!问你那个海边民宿那天,你骗我,我都痛得去呕吐了!后来你表白那天,我以为你那几天在跟校长女儿相亲,整个人痛得都麻了!”

她之前没说过,经天一楞:“真的吗?”

郑予妮用眼神警示他,被他一把抱紧:“我错了。”

郑予妮不忘总结:“所以你有。”

经天轻轻一笑:“以后不会有了。”

后来他们起床吃饭,yoyo也在一旁陪着,但它肠胃脆弱,他俩从不乱喂它别的。马尔济斯犬身量娇小,成年犬也只有三四斤,更何况yoyo现在还只是个小宝宝,简直是个超级迷你毛绒公仔,便不需要带他出门加大运动量了。

吃完饭,收拾好厨馀垃圾和yoyo的尿便,两人出门散步。

“yoyo,爸爸妈妈出门哦,很快回来。”郑予妮从来不忘跟yoyo道别。

经天则是简短:“拜拜。”

工作日的白天彼此分隔,晚上就那么四五个小时,一觉到天亮又要分别,这对新婚夫妻来说太折磨——实质来说,是热恋情侣。

所以,两人放弃了

各自的打球啊,锻炼啊,爱上了共同散步。两人走在公园临湖的栈道上,他们最近很喜欢来这里散步,望归区投了很多钱把这里建得很漂亮。

“当时决定买这个房子,有个原因就是离公园比较近,我就觉得以后我肯定会经常来这里散步,”郑予妮望着经天,“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不愿意陪我散步怎么办呢?”

经天冲她一笑:“以前是不怎么散步,现在才喜欢的。”

“哦。”

经天抓紧她的手,将她拉近了些。

聊到今天下午的会议,自然绕不开温彦。经天说:“我以后应该还会再碰他。”

郑予妮说:“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

“出去跟政府开会,你也知道小人物可有可无,他可以随便找个借口不去,那他一次不跟会,对接你的工作就会落在去开会的人手上,他就再也不用跟了。”

经天笑了:“也是。”

郑予妮说:“他比较缺乏解决问题的能力,遇事会比较慌,藏不住紧张,所以他会选择逃避,肯定不会想再碰见你。”

经天哼了声:“谑,那跟我完全不一样。”

郑予妮认真地望向他:“老公,你是你,你是我老公,没有人跟你一样。”

经天低头吻了吻她,说:“知道了。”

回到家里,两人轮流洗澡,另一方便有了点自己的时间,玩玩手机,跟朋友聊聊。之后郑予妮负责晒衣服,经天负责去收拾yoyo的破烂——他很愿意打扫卫生,但不喜欢晒衣服洗碗。

郑予妮把明天要穿的衣服选出来,她给经天拿了一身黑,也给自己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

经天已经乖乖躺好了,听到她说:“我觉得你穿黑色看起来比较贵气。”

他笑:“哦,那我以后都买黑色。”

郑予妮把衣服放好,一回头,看见经天张开的怀抱。

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了他。

“明天周四!”她兴冲冲地蹬他的腿。

“周末想去哪?”经天问。

“睡醒再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