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鬼医传记梦西游

惠民医院正式开业、渐入常轨后,院长阴爪鬼医和副院长善水道长便每五天一次、轮流前往医院,解答医师咨询、处理疑难杂症。

在此期间,百里钊得知周不宣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后,直接将以前百里音尘住的四王府送给她。

周不宣拿着房契一脸无语。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府邸,还得请人看门打扫,她是闲钱很多?

再说即便请人,也住不满那么多房屋院落,到时阴气盛,阳气弱,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皇子们被分封离京后,所有王府都空置下来。

帝王所赐之物,不能变卖。

于是在周不宣的建议下,将其出租给朝廷官员或富商,百里赓的小金库因此而每年都有一笔收入。

但不知为什么,四皇子府一直未动。

对外只说无人租住,或价钱谈不拢,实情如何,谁也不知。

如今周不宣才知,竟是百里钊特意留下来给她的。

“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一直在外奔波,没有自己的住所,如今你终于开口,”百里钊笑道,“我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皇弟们离京时,便已做好打算,只等您老下懿旨。”

“谁老啊,讨厌,”周不宣轻轻捶她一下,“乱用词语,小心被皇帝听见,打你屁股。”

“能为神医挨打,对许多男人来说,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百里钊开着玩笑,又牵起她的手,握在双掌掌心,“这些年,辛苦你了。”

“为何突然说这个,”周不宣说不清是别扭还是感动,“如此客气,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百里钊露出无奈笑容:“非得凶巴巴、冷冰冰虐着你么?”

周不宣想了想,也乐了。

熬过那些年的艰难岁月,终于迎来盛世太平、人界走上自强之路,生活渐有如今的轻松。

两人都不用再那么处心积虑、神经紧绷。

“你既收了徒,就当有自己的住处,否则连个徒弟都无法安置,”百里钊道,“有座宅子,医院那边若有急事找你,也能方便许多。”

周不宣微微歪头:“这是不让我去四峰基地和道心山了么?”

“怎么可能,”百里钊难得见她调皮,不由伸指刮刮她的鼻梁,“有我在,这天下都由你横着走。”

“我又不是螃蟹,”周不宣嘟囔,“这么大的府邸,得塞多少人,才能把阳气填满,逐阴挡祟。”

“本殿先请道士设坛作法,将全府清理一遍,之后需要多少人,本殿给你出钱,”百里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若还不放心,咱就把神兽雪麒请来小住几日,可好?”

“金暮黎?”周不宣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一说请金暮黎,瞧把你高兴的,”百里钊捏捏她的脸颊,恨不得现在就召唤蛊王让她睡去,“那你先物色人选,买奴或雇佣,都由你。”

周不宣拍开她的手,低头盘算。

按常理来说,有人肯出钱,当然是买奴划算。

但她是个受过不同教育的异世人,始终保有自己的思想,无法让人口买卖落实在自己身上。

何况她行踪不定,即便有宅子,也不一定能住很久,还是临时雇佣、签订短期合同比较合适。

虽然她很少直接杀人,但百里钊所谋,几乎桩桩件件都有她的参与,所以她手上沾的血,不比百里钊少。

以阴爪鬼医的身份夜里行医、治病救人的功德再多,也抵不过无形杀戮带来的罪孽。

金暮黎口中所说的冥界功过秤用在她身上,肯定是一头重一头轻,过大于功。

唉,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入冥界,追究灵魂呢。

想想都有些恐怖。

算了,做都做了,能怎么办呢。

再说,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不杀人。

沾满鲜血就沾满鲜血吧,以后没事多看诊、多救人便是。

实在不行,就做好魂入地府时受尽拷打与折磨的心理准备。

百里钊见她神色变化莫测,就差掰手指头,硬生生忍下想把她一掌劈晕的冲动,紧握拳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周不宣应完才回神,“你~~”

那人已不见身影。

“跑这么快干什么,”周不宣再次嘟囔,“奏折不是都批完了么。”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之后竟连续一个半月未能见着百里钊。

周不宣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直至装帧精美的新书《阴爪鬼医~周不宣传》高调问世,她才立在原地,怔然许久。

“怎么,高兴傻啦?”百里钊轻笑出声,“没收过这么用心的礼物?”

“礼、礼物?”周不宣更愣。

“嗯,”百里钊看着她,“第一次送礼,若有不当,还请见谅。”

周不宣:“……”

我能当面揭穿你么?

明明之前去隐世修仙派时带过东西。

“不过生日不过节的,送什么礼,”周不宣不解,“你最近失踪了似的,就在忙这个?”

“十六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相识之日,”百里钊笑眼相望,“那时我们年纪不大,却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听到这话,周不宣才恍然想起。

“你竟还记得,”她着实意外,“这等小事,你~~”

“以前是小事,现在不是,”百里钊打断她,“如今各国形势稳定,一切都按我们的设计逐步行进,有空余时间做其他有意义的事。”

周不宣抬眸:“在我们那个时空,只有男女恋爱关系,才会重视相识之日,时不时纪念一下。”

百里钊微笑:“我知道。”

周不宣惊疑:“你知道?”

随即,她想起什么,“金暮黎~~不对,”

金暮黎的碎魂在异世打打杀杀,根本没谈过恋爱。

那就只有……

“妘宇然告诉你的?”

“怎如此肯定是妘宇然,而不是阎奇琛?”百里钊笑而露齿,“别管谁告诉我的,反正我已知道了。”

“可……”

“可什么可,”百里钊一巴掌将她脑袋推偏,“异空间爱情纪念日,被我嫁接到本界友情枝上而已。”

“哦,”周不宣不知该说什么,“可……我没准备回礼。”

“不需要回~~”话未说完,百里钊便改了口,“迟些无妨。”

周不宣:“……”

你还能再明显点儿吗?

“要不……”周不宣迟疑,“我把我的新想法当回礼送给你?”

“嗯?”百里钊挑眉,“又是什么好主意?”

周不宣谦虚道:“管窥之见而已。”

她看看四周,还是选择最稳妥的当面传音。

百里钊听完,许久未出声。

周不宣看眼她紧皱的眉头,心中渐冷,但还是补充解释:“不破不立,只有先摧毁,才能再重建。”

“但你当知,”谈及大事,百里钊笑意全敛,“此举太过冒险。”

“只要举旗首领和响应者都是可信之人,就不会出现难以挽回的后果,”周不宣力劝,“殿下暗中操作经验丰富,定不会出纰漏。”

“万中有一,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百里钊的双眉依然微锁,“众皇弟都对龙椅虎视眈眈,若趁此机会,打乱棋盘,”

她肃容道,“周不宣,到时我该如何向父皇交待?又该如何收场?”

被直呼全名的周不宣与她对视:“我知此事太过重大,但……”

顿住不语,片刻后,才轻轻叹气,“派人造自己的反,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别说殿下,就算圣上,恐怕也不会同意。”

“公归公,私归私,”百里钊的指尖缓缓抬起她下颌,“你开口提出建议时,便是我的军师,所以成与不成,都不能算作你的私礼。”

周不宣眼睫微垂:“知道了。”

这反应,让百里钊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以为,你公私分得很清楚。”

“是,属下一向分得很清,”周不宣不看亦不动,“今日头脑发蒙,请殿下恕罪。”

回答没毛病,可百里钊就是觉得无名火起,心头烦躁:“你~~”

“若无他事,属下告退。”周不宣重新回到很久之前的清冷淡漠。

百里钊暗暗握拳。

她的态度明明是自己曾经习惯过的,可现在看着,却觉欠揍。

周不宣躬身一礼,又连退两步,才转身离去。

规矩又疏离。

百里钊针刺般心口一痛。

周不宣的计策不失为好计,但非最佳良策。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若如实禀报父皇,定被怀疑假借此事夺他皇椅,阴谋篡位。

何况三年时间完成全国土地清丈后,因各道丈出不少民地屯田欺隐地,朝廷控制的税田大幅增加,父皇已十分满意。

他不会答应用在自己头上悬刀的方式,再度改变。

另外,撇开夺位疑心不谈,她若坚持采用此等冒险行为,父皇必会认为她对军师太过言听计从。

如此,周不宣定将陷入危险。

父皇若起杀心,谁都救不了。

百里钊望着快速远去的背影。

周不宣,你为何不能理解我的苦衷?

如此聪慧,为何想不透这一层?

难道是因为身在局中者迷?

百里钊伸出手,用大拇指和中指捏了捏左右太阳穴。

星光朗朗,夜风清凉。

妘宇然翻着书籍一边赞叹一边埋怨:“长公主办事忒不地道,只想着给周不宣出传记,怎不顺带给咱善水道长也出一本?”

安康吓得左右张望,恨不能伸手去捂自家公子的嘴:“嘘嘘!主子小点儿声!小点儿声!”

这种大不敬的话,被人听见传出去可不得了。

福禧岔开话题:“你说咱家公子为了那俩病人,书店都关门多日,鬼医大人咋也不给补偿补偿,开些调理身体的好方子?”

“可别,”妘宇然哭笑不得,“没病吃药做什么。”

再说书店关门是自愿行为,周不宣又没让他专门在家伺候照顾。

真正费心出力的,是魏庭枝。

“不吃药,不吃药,奴说的是药膳,”福禧忙道,“鬼医开的药膳方,定不难吃,您可以试试。”

“不试,”妘宇然斩钉截铁,“庭枝把我养得都快长出膘了,还吃?你是不安好心,想让我变肥猪么?”

“哪能,”福禧笑出声,“主子别担心,您和以前一样,一点没胖。”

“信你才有鬼,”妘宇然斜睨,“瞧你挺闲的,不如明日去替我开门守店吧。”

“啊?”福禧呆住,“可主子,奴没卖过东西啊。”

“守我的店,会收钱就行,不需要经验,”妘宇然道,“每本书都有定价签,划一不二,老少无欺,你只按价出售即可,还价者不卖。”

福禧:“……”

还有这么做生意的。

“尽快把鬼医个人传记批回来,搁书店售卖,”妘宇然自言自语般道,“百里钊办事效率这么高,咱也不能松懈,要抓紧赚钱,不然过了这个风潮,就……”

他突然顿住,“我特么真傻,最好人脉摆在眼前,我还要什么其他进货渠道?哎哟妈呀呸,这笨!”

福禧和安康笑得直打嗝。

主子聪明起来特聪明,纯真起来又跟小孩儿似的,连自己都骂。

妘宇然说干就干,立即让安康准备马车,要去道心山。

结果却遭到两人的一致阻拦。

天这么黑,魏公子又没回来,就他俩陪着?

开什么玩笑?

万一遇到武极高的狠毒歹徒,他们三个加一起都不够人家塞牙缝。

可不能冒这个险。

最信任的贴心厮奴不听指令,妘宇然也没办法,何况确实是为他的安全着想。

两人为了他,千里之遥的险途苦累都不怕,更未半道逃逸,怎会为了这点儿路程找借口偷懒。

魏庭枝还没回来。

妘宇然拿起传记,细看内容。

暗松一口气的安康、福禧开始吹牛皮。

“自从周姑娘去咱书店走一趟、多坐一会喝杯茶,咱就每晚数钱到手软,哈哈,真是太过瘾了!”

“阴爪鬼医的名气不仅打响惠民医院,还让书店生意好到爆,你说,咱家公子要不要请她吃顿饭?”

“那必须的~~咳咳,必须请教主子的意思。”

“哟,还知道有我呢?”妘宇然打趣,“你俩不直接八抬大轿把周院长抬到酒楼?”

“哎哟我的主子哎,奴婢哪敢呐,”福禧伺候他多年,比较随意嘻哈,“再说,不经您的同意,咱也付不起大酒楼的饭资呀!”

“原来是没钱付账啊,”妘宇然拖着长腔,然后一瞪眼,“本公子少过你们月银?”

“没没,”福禧忙道,“主子大方,但奴得攒着,兴许哪天……”

那副忸怩模样,让妘宇然立马猜到:“看上哪家姑娘了?”

福禧面色微红,害羞傻笑。

“这小子春心思动,瞧玉芹顺眼,”安康语带同情,“奈何玉芹被魏公子带去道心山,至今未回来。”

妘宇然轻啧:“看上她了啊。”

“主子,您……”福禧忐忑,“不喜欢?”

“还行吧,重要的是你喜欢,”妘宇然认真思索了下,“那姑娘心眼儿不错,就是身体不大好。”

“身体不好可以调养,”福禧忙道,“就图她人实在,不耍奸。”

妘宇然点点头。

若无一颗安分的心,成天挑拨离间,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长得再漂亮、身体再结实也没用。

“回头我跟庭枝说说,让他把人赐给你,”妘宇然话到这里,不由皱眉,并朝窗外望了望,“夜夜晚归,这家伙天天忙什么?”

自惠民医院开业后,魏庭枝每日都早出晚归,有时他都等睡着了,那人才风尘仆仆赶回来。

也没听说生意上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不会看上谁了吧?

疑心一生,妘宇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福禧谢了恩,正高兴着,忽见主子站起身蹙眉踱步,眼珠微微一转,便猜到些他的心思。

虽然那人总让主子劳累,常喝补汤,瞧着既欣慰又恼怒,但主子的情绪一旦受了影响,就得抛开一切,把人往死里夸。

“魏公子有德有才,从不乱来,但身为魏府实实在在的掌家人,难免事多缠身,回来晚些也正常,”福禧劝慰,“您呐,千万别多想,不然伤了自个儿身子,人家那边还不晓得咋回事儿,摸不着头脑。”

“是啊主子,”跟着明白过来的安康附和,“魏公子忙着赚钱养家,您却偷偷摸摸怀疑他,万一被他知晓,恐得寒心之下,伤了感情。”

“我知道,”妘宇然停脚,轻呼一口气,“给他留着灯,别回来时一片漆黑。”

“诶诶,主子放心,绝不让魏公子磕着碰着,”福禧过去搀扶,“奴先伺候您睡觉。”

安康立即往外跑:“我去打水。”

“放松点,别紧张,”妘宇然无奈叹道,“你这么搀着,搞得好像我已七老八十腿脚不利索一样。”

福禧嘿嘿笑着松开手:“那奴一会儿给您按摩。”

妘宇然没拒绝。

每每这时,他都觉得能投胎富贵人家,是真真好。

有人伺候,有钱花,不会因家世与喜欢之人错过,哪哪都舒畅。

其实他也清楚,自从在惠民医院露脸、大家知道魏少主与阴爪鬼医周院长交情颇深后,便有更多人上赶着与魏府结交。

干爹早已宅内宅外诸事不管,唯一的大哥又遭逢意外,只剩魏庭枝一人独撑魏府,不忙才怪。

泡了脚,又被福禧按摩片刻,自我开解后的妘宇然很快入梦。

迷迷糊糊中,似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在他脸上轻触一下。

还未真正醒来,他便抱住那人继续沉睡。

烛光下,不知谁的目光深情描摹他的眉眼。

不久后,相拥而眠。

妘宇然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摸不到半丝余热。

没有手机电话,又非紫灵士能传音,只能气呼呼干瞪眼。

好在福禧铺床时,发现了魏庭枝留给他的信笺。

虽无实质内容,妘宇然的心情依然多云变艳阳。

“收拾收拾,开工干活!”

“好嘞!”

洗漱完,用过早餐,主仆三人开开心心出了门。

没有飞机火车、手机电话的空间世界,还是几无猝死率的慢节奏生活。

不雇人的店铺小摊基本都是上午进货,下午和晚上售卖。

妘宇然一行直奔道心山。

然而,金暮黎却不在。

不仅金暮黎不在,周不宣也不在。

善水道长倒是未离开,但忙得很,且身边多了两个跟屁虫,前前后后听使唤。

“周姑娘刚走,”善水道,“暮黎去找梦天和易锦了。”

“啊?”妘宇然泄气,“咋这么巧。”

“周姑娘应该在惠民医院,”昱晴川道,“要不,你去那里找找?”

妘宇然别无他法,只能如此。

但奇怪的是,周不宣并不在惠民医院。

打听半天,才知她有个新居,租了四王府。

妘宇然那个气。

乔迁之喜,连个酒都不请。

也不打招呼。

这样的特殊交情,居然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妘宇然气呼呼赶到旧王府。

结果吃了个实实在在的闭门羹。

不仅大门紧锁,连牌匾都没换,还是四王爷的府邸招牌。

“去哪儿了?”妘宇然跃上墙头,看着满院荒草,心头火气瞬间全消,“不会……”

担忧的话,他想都不敢想。

找不到人,只能走正常渠道进货。

待把新书放入木格货架,已经没有多少开门营业的时间。

福禧自请留下看店。

妘宇然本打算一起回家算了,但想到玉芹,以及他俩成亲之后的家和孩子,便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将书店生意全部交由福禧打理。

魏庭枝依然晚归。

饭后,妘宇然散步又打坐,修炼至半夜,再打开一本书。

开卷有益,魏府藏宝阁虽非简牍盈积、浩如烟海,却也着实丰富,比他店铺里的种类还多,如此近水楼台,若不趁机学点东西,多对不起嫉妒他的人。

何况以后总有一起抛头露面的时候,若肚里无货,身为义兄的魏庭枝及干爹,定会被人耻笑。

虽然那对亲父子从不苛求,都让他做最真实的自己,但他不能真的自私到一点不为他们着想。

爱是相互的。

越对他好,他越想回报,而非一味心安理得。

所以当魏庭枝推门时,妘宇然仍在孜孜不倦,烛下苦读。

估计上学时都没这么用功努力。

“怎么还没睡?”魏庭枝皱眉,“说过不要熬夜等。”

“谁说是在等你了,”妘宇然起身抖了抖书,“一卷在手,天下我有,我在视察我的天下呢。”

魏庭枝笑得疲惫尽失。

走过去一把将人抱起,“那,我的好弟弟,明日再视察可好?”

窗外月光悄悄移了方向,在烛灯熄灭那一刻,知趣躲藏。

翌晨天不亮,魏庭枝便轻轻起床。

妘宇然却已醒来,半闭着眼睛迷蒙道:“这几日天天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

魏庭枝系腰带的手顿了顿:“都是生意上的事。”

妘宇然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不止吧?”

魏庭枝猛然停住,看着他,犹豫许久,才道:“周不宣的计划应该不是说说而已,我得做好准备。”

妘宇然噌地坐起,睡意全无:“你要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

“帮外祖父处理田产能有什么危险,”魏庭枝轻捏他的脸安抚,“没事,别担心。”

妘宇然一把抱住他的腰。

魏府和魏庭枝外祖父府邸隔着大半个京都,他却为了安他的心,天天来回跑。

难怪每天夜半才到家。

“若是太累,就歇在外公家吧,”妘宇然的脸颊隔衣贴着他的腹,“我没事的。”

“谁说我是为你回来的?”魏庭枝轻笑,“魏府除了弟弟,还有老爹呢。”

“哼!”

妘宇然立即松开手,倒回床上扯被子蒙住脸。

魏庭枝笑出声。

撅屁股拱背的妘宇然又捶了一下枕头。

魏庭枝含笑走过去。

听到动静准备进来伺候的安康把脚钉在门口。

因为魏公子在哄弟弟。

声音低沉而温柔。

不久,床榻轻歌,纱帐如波。

妘宇然一觉睡到近午时。

待醒来,梳洗过程中,想起周不宣的计划,又是一阵心惊。

也不知百里钊会不会采纳她的建议。

文字为主、漫画为辅的梦西游已能连出两册,妘宇然将所有原稿交给干爹、由他负责出版后,便再次前往道心山,看金暮黎回来没。

从地主手中夺回土地,交给农民自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想听金暮黎怎么说。

但,金暮黎依然未归。

善水见他团团转,以为有什么急事,便多问了一嘴。

结果那异世小子看眼义妁、昱晴川后,贴着他耳朵低语几句。

并不想参与复杂凡尘事的善水静了片刻,还是带他回了石屋。

妘宇然虽心急,却没忘了给恩人倒茶,恭敬递手上。

“这件事,暮黎倒是与我提过,”善水喝口水,缓声道,“她说,此举虽能成功达成目的,但长公主听从的可能性却不大。”

妘宇然惊讶:“为什么?”

“因为除了寒耕暑耘的底层百姓在受苦,朝廷军政一切安顺,”善水复述金暮黎的原话,“各国通商,团结友好,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提供了良性发展的大环境。”

“是,”妘宇然点头,“而且常年不打仗,还能省下很大一笔军费。”

“省下的钱,加上改重农抑商为农商并重,国库便日渐充盈,即使再遇天灾,也能从容应对,”善水道,“听说以往都是入不敷出的。”

“又打仗,又救灾,不穷才怪,”妘宇然面露同情,“皇帝若带头节俭,说不定还能落个收支平衡,若豪奢无度……”

他摇摇头,“加上后宫那群女人,哪还有百姓活命的机会。”

“何止,”善水的情绪并无波动,“你算漏了各大皇子王府。”

“是,”妘宇然承认,“上代皇帝的兄弟儿女,上上代皇帝的兄弟儿女,加上这代皇帝的兄弟儿女……宗室开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本朝皇帝性情宽厚,除了前几年的大案让他动怒,显示武功拍碎御案,平日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善水声音温和,随即淡笑,“不过,也有人因此而说他擅隐藏。”

说百里赓擅隐藏的人自然不是金暮黎,而是墨擎御。

那个魔界大将军一口咬定人界帝王不仅隐藏武功,如今还半隐幕后,目的只为修炼。

百里赓的武极已是天色灵尊高阶,正在向更高一级冲刺。

更高一级的“双位尊”早已因灵气稀疏而消失在武极榜,若能在他手中重现,将会比做皇帝更令人振奋。

但即便如此,百里赓也没有真正放下权柄。

暮黎说,虽然百里钊拿到了批红权,甚至特殊时期能随身携带玉玺,早朝之事,百里赓却从未放弃。

一旦有人伤害皇家利益,胆敢动摇江山社稷,他会立马冒头,亲自处理。

斩杀贼臣之后,又缩回去加班加点拼命修炼,连后宫临幸之事做的都没以前那么勤。

“杀臣除贼?谁?”妘宇然疑惑,“之前的内阁首辅么?”

“我不知道,”善水微微摇头,“或许只是打个比方。”

他向来只关心民众,不关心朝堂,若非金暮黎偶尔在他面前念叨,他连这些都不晓得。

“双位尊出手什么样,我也突然想知道,”妘宇然搓搓手,“是不是动动指头,敌人就吐血而亡?”

“这个……”善水两眼空茫,“我也不知道。”

妘宇然:“……”

好吧,他不知道很正常。

毕竟谁都没见过。

而天色灵尊能在短短几年发展到三十多位、紫灵士增至两百多人,当真是快如火箭,很了不起。

而这,都是百里钊和周不宣的功劳。

偏偏所有功劳,都被世人记在皇帝百里赓和内阁首辅头上。

躲在门外偷听的金暮黎差点破功出声。

两个啥都不懂的白纸居然坐一起聊朝政,还聊得如此煞有介事。

真是可爱到要把她笑死。

妘宇然的交际圈除了魏庭枝,就道心山这么几个人,善水更不用说,哪有太多听政论的机会。

两人所聊内容,就相当于鹦鹉学舌,全都来自这个小圈子。

关键是,俩当事人还满脸正经。

金暮黎想嘎嘎大笑,却拼命压制,憋得肩膀直抖,胸腔颤震。

忍了半天,直到二人会谈结束,妘宇然离开,她才现身。

善水惊喜道:“回来了?”

每次数日不见,他都这种表情,金暮黎心里既满足,又满意。

“嗯,”金暮黎摸摸他的脸,才坐下,“他俩都在突破边缘,一个需要战斗,一个需要闭关,所以多耽搁了几天。”

“这么快?”善水瞪大眼,“那岂不是已经成为双位尊?”

“这还叫快?”金暮黎给自己倒茶,“你们仨吃的可是真仙果,和带给周不宣、妘宇然的不一样,加上每次见面都会投喂两颗仙草丸,”

她啧啧摇头,“此时才一级双位尊,算是极慢的了。”

善水愕然,随即喃喃:“如此说来,他俩当真是天赋不高。”

“的确不高,但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呢,拿资源堆,也要堆出两个绝世武尊来,”金暮黎说着,探手扣住他的脉,“终于结丹了。”

“什么,”善水愣了愣,“结丹?我?”

“不是你是谁?”金暮黎故意装腔作势,“啊,让我来数一数,看这屋里是否还有第三个人。”

善水又羞又喜:“我只是太意外,明明从不修炼的,怎么会……”

“不修炼怎么了,不修炼但架不住有人对你好啊,”金暮黎夸张捂胸,“真羡慕你啊,好羡慕你啊!”

善水被逗笑,不好意思地捶她一下,却又轻声道:“我也羡慕我自己。”

“妈呀,醉了,”金暮黎瞎子似的闭眼伸手,并身体微晃,“快快扶住我,不然要醉卧花丛中了。”

善水瞬间羞红脸。

金暮黎正要睁开眼,唇上却落下一片温软。

此时此刻,除了她眼中的和璧隋珠,还能有谁。

远林,有飞禽甘落陷阱。

啄木鸟本打算只在树上轻啄一下,不曾想,四季常青、生长旺盛的树木却用蜜汁将其粘住。

他展开翅膀扑腾几下,却越扑腾,粘得越紧,整个身体都与树木紧密相贴,除了局部可用力,其余地方都牢不可分。

啄木鸟拼命挣扎,满头大汗,直到筋疲力尽,才从蜜汁里滑出,瘫在地上喘气歇息。

金暮黎捡起那只身体发软的鸟,握在手心把玩:“这几年,百里赓除了上朝时露个面,其余时间都在修炼。时间花在哪里,哪里出成绩,他如今,已是高阶天色灵尊。”

善水道:“没吃仙果,他是真快。”

“可……”金暮黎再次无语,“皇宫栽了整整三百棵紫螺树啊大哥!”

“啊……”善水不好意思,“我、我忘了……”

这都不记得,还能跟妘宇然聊那么欢?

金暮黎又想笑:“他连睡觉,灵气都往毛孔里钻,不快就要命了,琼雨国的皇帝可都比着呢。”

善水吃惊:“乐星翼还没走?”

“流风帝都这么强大的资源,他肯走才怪,”金暮黎摸摸鸟蛋,“换成我,也得使劲砸钱长期赖着。”

乐星翼以高出其他王府两倍的价格,租下离皇宫最近的大皇子府,三百棵紫螺树的浓郁灵气,练武之人中除了百里赓,就数他受益最多。

为了能长留,甚至答应不让流风负责他的安全问题,还当众签下协议,生死都与流风无关。

百里赓也不小气,同意乐星翼留五百精卫,严密保护。

谁也没想到,在自己国家吃喝玩乐惯了的人,换个环境后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发奋图强。

这让百里赓非常担忧。

一边派人秘密监视,日夜盯着,一边利用所有时间加紧修炼,连临幸后宫嫔妃都顾不上。

两人虎视鹰瞵般较着劲互相追赶。

结果可想而知。

无论天色灵尊哪一阶,百里赓都先一步突破。

但这并不能让他放松。

毕竟乐星翼太拼命了。

若非琼雨国有钱,乐星翼出手又大方,经常额外送他价值不菲的珍品奇货,他都想直接把人撵滚蛋。

“虽然冲到了天色灵尊高阶,但想更进一步,却是有点难,”金暮黎道,“每天上朝,断断续续的练,很可能会被乐星翼成功追赶、超越。”

“可若不上朝……”善水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

“皇帝闭关,暂时接管之人就相当于监国,那是太子登基前的待遇,百里赓不可能放权给内阁,”金暮黎轻挠一下,“所以只能是百里钊。”

内阁原本有六人,因为权利争斗,陆续被干掉三个,如今只剩首辅李春和、次辅陆严、大学士柳橡楠。

李春和性子温谨,面似不谈人短的典型好好先生,但因知道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的真正使命,便自觉成为只会执行命令的木偶机器。

陆严有才,但处处被压制。

柳橡楠是个能屈能伸的弹力棍,时机来临前,低姿蛰伏。

暗掌大权的百里钊本就不允许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一旦公开掌权,更会雷厉风行,独裁专断。

而就在两人聊天时,皇宫里正发生一件与所谈内容相关的大事。

“朕必须得闭关,”御案前,百里赓握拳,“不能再拖了!”

太监冯矩猛抬头。

“朕闭关后的监国大权,暂无其他人选,唯交给钊儿,方可放心,这也是对她辛苦多年的补偿,”百里赓下令,“告诉所有朝臣,明日,朕要接朕的好女儿~~长公主回宫。”

太监冯矩短暂微愣,随即躬身:“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