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销毁
江骁的喉结滚动着发不出声,空盲的瞳孔里映着她模糊的轮廓。记忆突然刺穿黑暗——初雪夜她呵着白气给他系围巾,说\"江骁你冷不冷\";暴雨天她浑身湿透冲进急诊室,攥着他的手问\"疼不疼\"。此刻那些温柔的字句都化作滚烫的烙铁,在他心口反复灼烧。
\"棠棠...\"他沙哑着伸手,却只抓到虚空。而她早已转身背对他,抽纸的声音混着压抑的抽噎,在寂静的病房里碎成锋利的玻璃碴。
\"我本来想等你出院再和你好好理论一下离婚协议的事……你倒好……\"棠棠蹲下身时,发丝垂落遮住泛红的眼眶。瓷片在掌心硌得生疼,她刻意加重擦拭地板的力道,把满腔委屈揉进抹布的褶皱里。
江骁听见陶瓷碎裂的脆响突然绷紧神经,摸索着要掀被下床。输液管拉扯得监护仪发出嗡鸣,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手上有伤...别碰那些!\"昨天棠棠为自己煮粥被碗盘划伤,此刻若沾了脏水怕是要发炎。
棠棠动作顿了顿,睫毛上的水珠滴在碎瓷片堆里。\"现在知道担心了?\"她吸着鼻子把碎片扫进簸箕,起身时故意撞了下床头柜,\"当初写离婚协议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受伤?\"保温桶残留的米汤沿着瓷砖缝隙蜿蜒,在日光灯下泛着黏腻的光。
江骁的手僵在半空,喉结艰难滚动。他听见棠棠打开水龙头的哗哗声,想象着她踮脚够高处消毒水的模样——明明纤瘦得像片纸,却总在他面前撑出铜墙铁壁。\"过来。\"他突然哑声开口,摸索着扯开床头的呼叫铃,\"让护士来收拾,你手该换药了。\"
水声戛然而止。棠棠抱着清洁用具转身时,正撞见江骁摸索着要下床的狼狈模样。监护仪导线缠在他手臂,苍白的脚踝悬在床边摇摇欲坠。\"你疯了!\"她冲过去按住他肩膀,温热的泪砸在他手背,\"伤口裂开怎么办?\"
江骁却反手扣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她手臂上的纱布。\"疼吗?\"他的声音低得像呓语,空盲的瞳孔映着她泛红的鼻尖,\"以后...换我疼。\"
棠棠猛地抽回手,沾着水渍的指尖甩在他病号服前襟。消毒水味混着米汤的甜腥在空气中弥漫,她眼眶通红,连尾音都在发颤:\"你啊!刚刚不是还要赶我走吗?!\"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兀响起,江骁的心率飙至120。他慌乱地摸索她的手腕,却只攥到一片潮湿的空气。\"我...\"喉间像卡着玻璃渣,昨夜她在厨房被炸飞的发丝、今晨守夜时眼下的青影,走马灯似的在黑暗中翻涌。
棠棠后退半步,撞得清洁车叮当乱响。\"要离现在就签!\"她从抽屉拽出皱巴巴的离婚协议,纸页拍在床头柜震落半瓶棉签,\"房产、存款、摩托车...你列得倒清楚!怎么不把这颗心也割下来分我一半?\"
江骁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指节泛着青白。记忆突然刺穿黑暗——前婚前协议那天她举着钻戒笑问\"江骁你后悔吗\",此刻那些字句都化作冰锥扎进心口。\"我后悔...\"他沙哑着抓住她飘来的衣角,\"后悔没在协议里写,下辈子...还欠你一场婚礼。\"
棠棠的指尖死死捏着协议书边缘,纸页被攥出尖锐的褶皱。病房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窗外玉兰花瓣飘落的簌簌声,她盯着江骁苍白的唇,看那些字句如何艰难地从他喉间挤出。
\"你这辈子也欠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意。监护仪的心跳曲线剧烈起伏,像是要冲破屏幕。棠棠猛地甩开他抓着衣角的手,却在看到他茫然失措的侧脸时,心口又被狠狠剜了一刀——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蒙着层灰蒙蒙的翳。
\"你说要带我去极光下跳舞,\"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说要开着摩托载我环游洱海。现在倒好,拿张破纸就想把我打发了?\"泪水砸在协议书的钢印上,晕开\"自愿离婚\"四个字的墨迹。
江骁摸索着要够她的手,输液管缠在腕间却浑然不觉。\"我欠...\"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欠你一场完整的婚礼,欠你健康的身体,欠你看得见的未来...\"话未说完,棠棠突然扑进他怀里,撞得病床发出吱呀声响。
\"那就别再赶我走。\"她的脸埋在他颈窝,温热的泪浸透病号服,\"你瞎了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病了我就是你的药。江骁,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江骁的喉结在棠棠湿润的呼吸间滚动,空盲的瞳孔映着天花板惨白的灯。他想起三年前联姻那晚,父亲拍着他肩膀说\"棠家的渠道能救公司\",而她穿着白纱站在镁光灯下,睫毛上的碎钻比誓言更璀璨。
\"我...不值得...\"他偏头躲开她发烫的脸颊,掌心的冷汗渗进她发间。商业联姻的契约书此刻仿佛化作铁链,勒得胸腔发疼。那些深夜加班时她送来的宵夜,暴雨天特意绕路送来的伞,原来都该算在利益交换的账本上。
棠棠猛地攥住他胸前的病号服,指节陷进他嶙峋的锁骨:\"当初联姻是各取所需,可现在呢?\"她的声音带着刺,\"你胃癌手术时攥着我的手喊别怕,失明后半夜惊醒第一反应是摸我的位置——这些也是商业利益?\"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刺耳,江骁的心率飙至140。记忆如潮水漫过——术后麻醉未醒时,他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往嘴边送。原来那些不受控的温柔,早就在契约之外疯长成林。
\"江骁,\"棠棠的鼻尖蹭过他泛青的下颌,\"你以为联姻就不配谈真心?\"她突然咬住他肩膀,齿痕隔着布料烙进皮肉,\"现在我告诉你——从你在icu醒来第一句叫我名字开始,这场交易就变质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快得像鼓点,江骁的指尖在她背上游移。\"你本可以...\"他的气息扫过她泛红的耳尖,喉间哽着没说完的话——本可以嫁给世家公子,本可以在镁光灯下做无忧无虑的阔太太,而不是守着个瞎眼的累赘。
棠棠却突然咬住他肩头的病号服,布料下的齿痕带着湿意。\"可我偏要当你的光。\"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只护崽的小兽。消毒水味里突然漫进玉兰香,混着她发间未散的焦糊气息——那是昨夜笨拙下厨时沾染上的烟火气。
江骁的手指骤然收紧,攥住她一缕发丝。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失明后第一次下床,她把自己的手腕塞进他掌心;胃痛发作的深夜,她哼着跑调的歌给他揉肚子。原来那些以为是怜悯的温柔,早浸透了滚烫的真心。
\"傻瓜...\"他的唇擦过她发顶,尝到咸涩的泪痕。监护仪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平息,窗外玉兰花瓣扑簌簌落在窗台,将那些关于利益的契约书,都铺成了通往黎明的路。
江骁的手指在床头柜边缘颤巍巍游走,输液管随着动作在苍白的手背缠出细密勒痕。棠棠眼疾手快扣住他腕骨,掌心温度透过留置针胶布渗进皮肤:\"你干嘛?\"
他偏头躲开她探询的呼吸,喉结在晨光里滚出阴影:\"销毁掉...\"沙哑的尾音像被掐断的琴弦,\"怕之后...你拿这个嘲笑我。\"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虎口结痂的烫伤,那道疤痕此刻硌得他心口发疼——原来最该被销毁的,从来不是轻飘飘的协议。
棠棠突然轻笑出声,温热的泪滴砸在他手背。她松开手,任他摸索着触到皱巴巴的纸页,听着纸张簌簌的脆响混着监护仪的滴答。\"江总倒是想得长远。\"她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僵硬的肩膀,\"不如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把'自愿放弃全部财产'改成'余生债务分期偿还'?\"
江骁的动作顿住,空盲的瞳孔映着她模糊的轮廓。当棠棠的手覆上他握笔的颤抖指尖,他终于听见自己破碎的轻笑——原来所谓销毁,不过是怕失去抓住幸福的资格。笔尖在纸面洇开墨渍,像朵绽放在晨光里的花。
江骁手中的笔突然\"啪嗒\"坠地,金属笔帽在瓷砖上滚出刺耳的声响。他猛地捂住太阳穴,指节深深陷进苍白的皮肤,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监护仪的心跳曲线瞬间紊乱,像被狂风撕碎的蛛网。
\"怎么了?!\"棠棠扑过去时带翻了床头柜,消毒棉球散落一地。她看见江骁额角暴起青筋,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进病号服领口,那只摸索止痛针的手在空中徒劳抓握,仿佛溺水者在抓救命稻草。
\"头疼...好疼...\"沙哑的呢喃里带着破碎的颤音。江骁的后背弓成脆弱的弧度,空盲的瞳孔剧烈震颤。棠棠颤抖着按下呼叫铃,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痉挛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她昨夜攥出的指痕,此刻被冷汗浸得发白。
护士冲进来时,棠棠正把江骁的头按在自己肩头。他无意识地抓住她后颈,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别怕,医生马上来。\"她贴着他发烫的耳际低语,声音却因恐惧发颤。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混着江骁急促的喘息,在晨光里凝成粘稠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