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故人

諫秋雨滴滴答答落在新糊的窗棂上,何陵景起身,将半开的窗关严实。

寂静的屋中,茶香袅袅。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杯沿。

许知意托腮,漫无目的的看向窗外。

“兄长,江公公是你的人?”

何陵景手指微顿。

“嗯。”

许知意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那兄长也该知道那位已经对他起了疑吧?可要我帮你把人救出来?”

何陵景淡淡一笑。

“他自个不愿出来。”

许知意神色微滞,旋即似是想到什么,释然一笑。

“也罢,想来如今那位也顾不得他,暂时应是安全的。”

何陵景凝视着她,良久,才开口。

“许云婉死了。”

许知意的脸上丝毫没有诧异。

“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有关她的身世,倒是不出你所料,的确非许怀安亲生。”

“她也是乔羽的女儿?”

何陵景摇头。

“不是,林姨娘被赎身没多久,乔羽就伤了根本。”

顿了顿,他面露几分尴尬。

“是许府管家的......”

许知意这下真的无语了。

那管家年近五十,五短身材,相貌普通,眉心还有颗黑痦子。

看来,许云婉是随了林姨娘的长相。

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林姨娘这是有多嫌弃许怀安啊,竟是饥不择食到此种地步!

许怀安这绿帽子......冤啊!

“听闻太后的轿辇再有几日就该到了,届时,宫里定会大摆宴席,你自个要当心。”

许知意的眸中波光流转,懒懒应一声。

何陵景这才注意到,她的发间只插着他的那只碧玉簪,雪白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可......他当时捡到她的耳坠,未能及时归还,如今再拿出来,实在找不到说辞。

“你喜欢怎样的首饰?”

此言一出,许知意倒没怎样,他的耳朵先红了。

指指发间的玉簪。

“这样的就很好。”

何陵景垂着眸,一口接一口啜着茶,尴尬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她浅笑盈盈。

“兄长今日无事陪我一同用饭吧,饿了。”

何陵景与虚空约在午时见面,本是打算看看她就走的,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八菜一汤,荤素搭配。

两人吃饭的速度都很慢,何陵景见她的筷子只夹素菜,皱了皱眉。

“不可挑食。”

许知意挑眉,语气调侃。

“哦,兄长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

何陵景尴尬的将嘴中的饭粒咽下。

“今日这鱼做的不错,尝尝。”

许知意轻轻摇了摇头。

“不爱吃。”

她并不是个挑食的,只是从前,吴嬷嬷为了让她多吃些,总是细心地将鱼刺一根根挑出来。

跟哄孩子似的,把鱼放到她嘴边。

被人宠着的感觉真好,可惜,那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从那一天起,她的桌上再没有鱼!

眼见她的眼眶一下就泛起水汽,何陵景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手足无措的。

掏出帕子,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手僵在半空。

许知意笑着接过帕子,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滚烫,一路烫到心里。

“抱歉兄长,我只是想到了吴嬷嬷。”

何陵景没再说话,只是将鱼夹到碟子里,将刺一根一根剔出。

“吃吧。”

许知意垂眸,看着碟子里的鱼肉,没出息的再次落下泪。

她乖乖的将碟中的鱼肉全部吃光。

“兄长这帕子脏了,改日赔你个新的。”

何陵景嘴唇张了张,很想说不用了,但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只是点了点头。

“好。”

午时过半,虚空不知从哪冒出来,毫不客气的一脚将门踹开。

“老纳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没成想你自个倒是吃饱喝足了!快叫他们重新上桌菜!”

许知意赶忙将手里的帕子塞到袖口中,这才笑望向他。

“我这里可没素斋。”

虚空瞪眼,“难得下山一回,老纳可不要吃那些个绿叶子!”

何陵景斜睨他一眼,眼睛却是看着许知意。

“你要不要跟我去见个故人?想来你该是有话要问。”

许知意怔忡,须臾,才反应过来。

“好。”

虚空不满。

“老纳才来,你们便要走,这是嫌弃老纳?”

两人头也不回,齐齐嗯了一声。

虚空,“......”

等等!

他半眯着眼,努力的盯着他们的背影,还有他们之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红线......

这是什么情况?

铁树要开花了?

这一刻,虚空突然就想还俗了!

那个风光霁月的人,那个信誓旦旦说会陪他一起游历九州的人,就这样抛弃他了?

青灯古佛与花前月下,他也很想选后者啊!

可惜,终究是他不配!

因为那个让他想还俗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了。

**

大理寺地牢。

一如既往的昏暗和潮湿。

阴冷阴冷的,许知意的肩上突然被人搭上来一件玄色大氅。

“牢里不干净,别脏了你的狐裘。”

许知意嗔怪的瞪他一眼。

“兄长笑话我?”

何陵景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脏漏跳了一拍,赶忙羞涩的别开脸。

“哪有。”

许知意也不再逗他,因为她看到了牢中那个熟悉的背影。

“秦淮生!”

秦淮生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满脸脏污,囚服上沾满干涸的血渍。

他眯着眼,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来人。

良久,他惊诧的瞪大双眼。

“许知意?”

许知意没出声,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是我。”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手却是死死攥紧,指甲嵌入皮肉里,也不觉得疼。

眼前这男人早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神空洞无神,一脸的颓然。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死气。

“你可有话对我讲?”

她反问,秦淮生却是一脸困惑。

“我与你不熟,有什么可说的?”

许知意轻笑一声,有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是啊!这一世他们的确不熟,甚至毫无交集,可前世,就是眼前这模样狼猾的男人害得她葬身火海,害得她腹中孩子连睁眼看看娘亲的机会都没有。

“许云婉死了。”

秦淮生只怔愣了半刻,突然间仰天大笑。

“死了好啊,死了好啊!那贱人竟敢给我戴绿帽子,是谁给她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