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鱼殇泪笺
暮色四合,慈善堂的院落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窑洞屋檐下的红灯笼刚刚点亮,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青石板上。
白三爷独自坐在院角的石桌旁,金色的右臂搁在桌面上,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只手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就像他这些天来逐渐麻木的心。
茶早已凉透,杯沿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白三爷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如今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他试着动了动金色的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三爷,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小药童阿青捧着食盒站在三步之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自从阿青的师弟变成金像后,这孩子就再也不敢靠近那张石桌。
白三爷恍若未闻,目光穿过院墙,望向鼀潭的方向。那里此刻应该张灯结彩,红色的喜绸挂满了潭边的老树。
他仿佛看见鱼殇被囚在水牢里,碧绿的鱼尾无力地拍打着水面,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绝望。
忽然,一阵扑棱棱的声响打破了沉寂。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穿过暮色,稳稳落在石桌上,锋利的爪子在石面刮出几道白痕。
乌鸦歪着头,绿豆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白三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白三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只乌鸦——是梅大管家的眼线。
乌鸦张开喙,吐出一块染血的兽皮绢布,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在空中留下几片飘落的黑羽。
那块绢布不过巴掌大小,边缘已经破损,像是被人仓促撕下。白三爷伸出完好的左手,指尖刚触到布料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是鱼殇身上常有的淡淡水腥味,混合着血的铁锈味。
\"宁化泡沫,不嫁蟾宫。\"
八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绢布上,每个字的笔画都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甚至被水渍晕开。
白三爷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画面:鱼殇咬破手指,在昏暗的水牢里写下这行字,泪水混着血水一起落在布上......
他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在一点点剜他的心。
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指甲在石桌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左手死死攥着那方绢布,直到指节发白。
\"泡沫......\"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鱼妖一族的传说在他脑海中浮现:当鱼妖心碎至极时,会化作水中的泡沫,永远消散。
这不是比喻,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最后的、决绝的反抗。
掌心的梅花针不知何时已经刺入血肉,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在绢布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白三爷却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点疼痛比起心里的煎熬根本不值一提。
\"白三爷!\"
鱼幽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她跑得太急,发间的骨簪都歪到了一边。当看清石桌上的血书时,她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伸手就要去抓。
\"别碰!\"白三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鱼幽疼得皱眉,\"上面有金蟾衾毒。\"
鱼幽的嘴唇颤抖着,碧绿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光:\"阿姐她......她真的这么写了?\"
白三爷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展开那块被血染红的绢布。夕阳的余晖透过布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鱼殇时的场景——那是在鼀潭旁边钓鱼翁的家里,她站在院落内,阳光透过她的鳞片,在水面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我会带她回来。\"白三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哪怕要踏平鼀潭。\"
可是白三爷的实力,都在治病救人上!梅花三针和三合针,一针生,一针死,说的也是他治病救人的手段,而不是他妖术有多厉害。
鱼幽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是血书上的毒开始发作了。
白三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从腰间摸出刺猬针,精准地刺入她手腕的穴位。
\"去休息吧,鱼幽。\"他收起血书,小心地贴身放好。
当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人时,白三爷从药囊里取出三根特制的梅花针。这是他的保命之物,平时从不动用。
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幽幽蓝光,每一根都淬着能毒死封圣大妖的剧毒。
\"鼀潭蟾祖......\"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将他的轮廓分割成明暗两半。金色的右臂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是他太过用力,导致金属关节出现了裂痕。
远处传来隐约的鼓乐声,是鼀潭在排练婚礼的仪程。
白三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鱼殇被强迫穿上嫁衣的样子。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血书,那里还残留着鱼殇的温度。
夜风渐起,吹得灯笼摇晃不止。
光影交错间,白三爷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院墙之外。而在影子的尽头,隐约可见鼀潭上空那一片猩红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