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族牛不黄

第514章 又是衾毒

鼀潭的夜色被一片猩红浸染,数百盏红灯笼高悬在潭边老树上,将整片水域映照得如同血池。

蟾宫的迎亲队伍早已驻扎在岸边,碧水金蟾派来的使者们趾高气扬地穿梭其间,他们背上的金纹在灯火下闪烁着刺目的光,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这场婚事,已成定局。

鼀潭蟾祖盘踞在高处的石座上,鼓胀的蛙眼半眯着,嘴角咧开一道阴冷的弧度。

他粗糙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身旁的小妖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老祖。

\"东西准备好了吗?\"蟾祖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回、回老祖,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一只灰皮蛤蟆战战兢兢地捧上一个檀木匣子,匣盖微微开启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一抹雪白的流光。

蟾祖伸出布满疙瘩的手,慢条斯理地掀开匣盖。里面静静躺着一袭衾皮,看似素白如雪,实则每一根丝线都浸透了金蟾衾毒。

他粗短的手指抚过布料表面,那些暗金色的纹路便如同活物般游动起来,在灯光下泛着诡谲的微光。

\"去,给慈善堂那位'白神医'送去。\"蟾祖的喉结滚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就说......是本老祖送他的帖子。\"

……

慈善堂的后院里,白三爷正对着药炉出神。炉火将他的白袍镀上一层橘红,却驱不散他眉间的阴郁。

这几日他几乎没合眼,眼底布满血丝,原本整齐束起的发髻也散乱了几缕,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三爷......\"小药童阿青端着茶盘站在门外,犹豫着不敢进来。他从未见过三爷这般模样——往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人,此刻却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进来吧。\"白三爷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沾水。

阿青轻手轻脚地放下茶盏,眼角余光瞥见案几上摊开的兽皮舆图——那是鼀潭地底的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像是血迹般刺目。

\"三爷,您该歇......\"

院门突然被撞开的声响打断了阿青的话。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妖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檀木匣子,脸色煞白如纸。

\"三、三爷!鼀潭......鼀潭送东西来了!\"

白三爷猛地转身,药炉里的火苗被他带起的风刮得剧烈摇晃。他盯着那个匣子,瞳孔骤然收缩——即使隔着丈许远,他也能感受到匣子里传来的阴冷气息。

那是毒,而且是极其霸道的毒。

\"放下,出去。\"他简短地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小妖如蒙大赦,将匣子往石桌上一搁就逃也似地跑了。阿青却站在原地没动,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三爷,这怕是......\"

\"我让你出去。\"白三爷这次连眼神都没给他。

等院子里只剩自己一人,白三爷才缓缓走向石桌。他的手指在匣盖上停留了片刻,指尖微微发颤。深吸一口气后,他猛地掀开了匣盖。

一件雪白的衾皮静静躺在猩红的衬布上,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可当白三爷将它提起时,那兽皮料竟无风自动,像是有生命般在他手中舒展开来。

衾皮上赫然绣着一幅画——碧水金蟾身着喜袍,趾高气昂地立着,而鱼殇则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侧,脖颈上还戴着象征婚约的金锁。绣工精细得可怕,连鱼殇眼角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白三爷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认得这幅场景——应该是鱼殇被强行带走时,碧水金蟾当众宣布要娶她的场面。

鱼殇回头的那一眼,至今还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三爷!这、这是什么?\"阿青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好奇地伸手去摸衾皮的边缘。

\"别碰!\"白三爷的警告刚出口,阿青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兽皮料。

刹那间,阿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急速扩大,嘴巴张开发出一声短促的\"啊\",随后便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

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金色,从指尖开始,像融化的金水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金蟾衾毒!

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活蹦乱跳的阿青就变成了一尊金像,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月光照在他金色的脸庞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白三爷的手死死攥着衾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金蟾一脉最阴损的\"衾毒\"——触之即化金,无药可解。

\"好......好得很......\"白三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哑得不成调。他死死盯着衾皮上碧水金蟾那张狂的笑脸,突然双手抓住画像两侧,猛地一撕——

\"刺啦!\"

布料撕裂的瞬间,一股刺目的金光从裂口处迸发。白三爷只觉得右手一阵剧痛,低头就见自己的手掌正以惊人的速度变成金色。

那金色如同活物,顺着他的手指爬向手腕,所过之处皮肤立刻失去知觉,变得坚硬如铁。

他当机立断,左手抽出随身刺猬针,闪电般刺入右臂几处大穴。金光蔓延的速度稍稍减缓,但仍在顽固地向上侵蚀。

等毒性终于被暂时遏制时,他的整条右前臂已经变成了冰冷的金属,五指僵直如钩,再也无法弯曲。

没有倒马之毒相克制,梅花三针,解不了金蟾衾毒!

白三爷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石凳上。他望着自己金色的手臂,又看了看地上那件被撕碎的衾皮,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惊飞了栖息在树梢的夜鸦。

这哪里是什么贺礼?分明是一封淬了毒的战书!

鼀潭蟾祖和碧水金蟾在用最恶毒的方式告诉他:鱼殇已是蟾宫的人,他白三爷若敢去抢,这就是下场!不仅是他,连他身边的人都得死!

夜风吹过院子,卷起几片枯叶。白三爷缓缓抬头,望向鼀潭的方向。

他的眼神渐渐变了——先前的愤怒与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抚过阿青金色的脸庞。小药童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放心......\"白三爷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可怕,\"三爷一定会让那些蛤蟆......血债血偿。\"

他的左手摸向腰间针囊,抽出一根通体漆黑的细针。这是他的保命之物——\"刺猬针\",一旦使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院墙之外。而在影子的尽头,隐约可见鼀潭上空那一片猩红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