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要离刺荆轲

第729章 德教

吕公著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他刚刚进门,他的门客就来禀报:“主公,方才康国公遣人送来请帖,言是请您今夜过府相会”

说着,门客就将一张鎏金的请帖,呈递到吕公著面前。

“韩子华”吕公著吁出一口气来,接过请帖

他的心中,浮现起在宫中陛辞前,官家与他嘱托的事情。

“抵当所扑买,乃是国策!”

“相公兼任便民低息贷公事,要把这个事情抓起来”

“朕会命贾种民,每五日至相公处报告”

所以,韩绛请他过府相会,也是和此事有关?

这样想着,吕公著打开请帖,却是韩绛请他今夜亥时,至其府邸会面。

他将请帖合上,道:“且为我准备,以赴康国公之会。”

“诺!”

门客当即就下去准备。

大宋士大夫们受邀前往他人家宅相会,本身就是很郑重的事情。

便是布衣,也要沐浴更衣。

像吕公著这种级别的大臣,就尤其隆重了。

尤其是,唐代发生过刺杀宰相案件!

故此,在大宋休说是宰执了。

便是待制大臣出行,身边也是元随景从,前后呼应。

有时候甚至还有开封府的铺兵,一路护送。

吕公著要出行,也是一般。

单单是元随,就有上百人。

此外,榆林巷的几个铺的铺兵,也都会出动护卫。

不过铺兵们很喜欢做这种事情。

因为有赏钱。

吕公著回到后宅,洗漱一番,在妻子赵氏的服侍下换上新衣。

他一摸衣料,质感厚实柔顺。

“是棉布啊!”

“这衣裳确是棉布所制,皆是年前宫中赐下的御物”旁边的赵氏答道。

吕公著笑起来。

在今日入宫,与官家对谈,敞开了心扉交流后。

吕公著现在看着棉布,是越看越欢喜。

“若真能每岁有百万匹以上的棉布进入市场”他悠悠道:“何愁天下不能大治?社稷不能兴盛?”

自古以来,布就是钱,钱就是布。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布比钱还要坚挺。

先帝的封桩库中,就有着数百万匹绢布。

不过,现在,这些库存正在被有司慢慢的出清。

既有流向市场的,也有通过宋辽交子贸易,卖去辽国的。

赵氏听着,笑了起来,道:“相公,若每年真能有百万匹的棉布”

“别说天下大治了,三代怕也能有望!”

吕公著点头:“是啊!”

“若岁得棉布百万匹,天下必可大治,甚至有望三代!”

三代之治是什么?

就是天下大同!

圣人说的很明白,天下大同的时候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于是,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这是所有儒生,在进学后不久,就都会读到的文章。

也是士大夫们的乌托邦。

即使是国朝历史上的那些出名的奸相、小人,也在追求于此。

赵氏听着,笑了起来。

吕公著却是想到什么,扭头问道:“夫人,吕希哲、吕希纯这两个逆子,今日在家如何?”

赵氏道:“大哥儿吕希哲与二哥儿吕希纯今日也不知怎的,连门也不出,只在自己院子中读书”

“还命人送去了算盘”

吕公著点点头,心中舒服了起来。

他这三个儿子,虽说一个两个都是脑后长反骨。

但在孝道上,却是无话可说。

这也是他最欣慰的一点。

吕公著到韩府的时候,刚好是亥时前一刻。

韩绛听说吕公著到了,带着家人,亲自开中门相迎,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将吕公著延请入府,进入韩府后宅。

韩绛便将吕公著请到了自己最爱的雅室中,然后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婢女在门外,随时等待传唤。

两位老朋友时隔多年后,再次得到了单独相见的机会。

韩绛非常开心,他亲自将吕公著请到了客席,然后,替他煮起了茶汤。

看着乳白色的茶汤,在自己的精心烹煮下成型。

韩绛心情大好,他舀出一碗,送到吕公著的案前:“晦叔尝尝看,看看老夫的点茶工艺,可曾精进?”

吕公著点点头,接过茶盏,拿着汤勺轻轻搅动,看着茶汤在茶盏的釉面,激起一层层涟漪,于是赞道:“子华的点茶之术,又精进了不少啊!”

他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甜味混合茶香以及淡淡的奶香,在口腔逸散开来。

吕公著惊愕的看向韩绛:“子华相公放了糖霜、鲜奶?”

韩绛微笑着点头:“此乃章子厚来信,与老夫介绍的一种新的点茶术!”

“用糖霜、鲜奶煮茶,煮出来的茶汤不仅仅味道香甜浓郁,色泽更是远胜它物!”

“不仅如此,常饮此茶,更能提神醒脑,解乏解困”

“晦叔往后可以试试!”

吕公著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年纪也大了,精力不如从前了。

若加糖霜与鲜奶,可以提神,他却是是该多喝。

于是谢道:“多谢子华相公指点。”

韩绛给自己也舀上一碗,然后坐到吕公著对面,尝了一口后,问道:“晦叔今日入宫面圣,该知道章子厚、赵公才都在做什么了吧?”

吕公著点点头,道:“吾今日始知,子华相公与官家的大政惊为天人,愿效当年曹参故事”

曹参在汉初,接替萧何为丞相。

其在任时,延续了萧何的几乎所有政策,于是留下了萧规曹随的典故。

千年以降,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很少。

甚至可以说没有!

韩绛笑了:“晦叔倒也不需如此。”

他意味深长的道:“辅佐天子,治平天下,你我之福也!”

“晦叔不必事事随老夫也该有些自己的想法和办法”

吕公著当然听得懂韩绛话里的意思。

他和韩绛,都是特殊时期的宰相。

是天子幼冲,不能亲政,两宫垂帘,却又难以服众时的权宜之策。

他们两个的任期内,是有着极大的自由发挥空间的。

但,吕公著的任期结束后,很可能朝堂局势就要进入全新时代了。

继任吕公著之人,将不再享有这种自由发挥空间。

哪怕天子愿意,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须知,就算是现在,这朝野内外,都有一大批人在准备着随时随地的拥戴天子亲政。

这些家伙连两宫慈圣,都敢得罪。

还怕得罪区区宰相?

故此,未来的宰相,将不再像他们这样可以大权在握,甚至隐约有亚君的权柄!

至少,天下州郡的官员任用与国家法令在执行层面的方式方法,是由他们在都堂决定的。

吕公著于是拱手谢道:“子华相公,真君子也。”

韩绛摇摇头:“老夫没有晦叔想的那么光明磊落!”

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

又好名又贪权还贪财。

奈何

官家是真的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他之后,韩家人才凋零,他的子孙没有成器的。

贸然走上仕途?

恐怕会和韩宗道一般,被人拿着当枪使,自己却傻傻的以为得意。

而韩绛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孙子,都已经绝望了。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第四代的身上。

可他年纪大了,根本等不到曾孙长大成人,考个进士回来。

这个时候,官家将他的孙子韩瑜带在身边,以为伴读。

韩瑜虽然不是当官的料,但为人实诚,还算机灵。

跟着官家,倒也学到许多本事,还得了官家授意,开始学起了算术之道。

这就是栽培啊!

这样想着,韩绛就道:“老夫也不与晦叔客套了!”

“今日请晦叔过府,却是奉旨将那抵当所的事情,要与晦叔交底”

吕公著抬起头,看向韩绛,有些不懂。

抵当所?

今日官家不是已经和他交代过了?

韩绛笑着道:“有些事情啊,官家是不好说的。”

“毕竟,官家乃圣明宽仁之君”

“只能是老夫来当这个恶人了!”

吕公著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郑重的拜道:“敢请子华相公赐教!”

韩绛颔首,道:“晦叔可知,官家之所以将抵当所的扑买,拖延至今是为何?”

吕公著摇摇头。

抵当所,自去年九月后,就基本将在京寺庙的质库,都给兼并了。

还留任大批的僧人为吏,本来,应该是马上就要扑买的。

但不知为何,抵当所的扑买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也就是官家信誉很好,不然那些想要扑买的人,早就在背地里沸反盈天了。

纵然如此,好多人也一直担心,害怕朝廷不肯扑买。

毕竟,抵当所在吞并了诸质库后,已然成为了下金蛋的母鸡。

“官家将之拖延至今既是为晦叔考虑”

“新官上任,需有政绩,这抵当所扑买,便是为晦叔准备的政绩!”

吕晦叔顿时感动起来,面朝皇城方向拜道:“陛下恩典,臣当百死报之!”

韩绛等吕公著行完礼,才继续道:“舍此之外,便还是要等绫锦院与卖糖所开始售卖!”

“只有绫锦院的棉布和卖糖所的蔗糖出现在市面上抵当所才会进行扑买!”

吕公著皱起眉头,问道:“为何?”

“因为”韩绛正色道:“官家希望,扑买抵当所的众人,能够在都堂的指挥与安排下,定点释放其所聚拢的财富!”

“不能叫他们,拿着钱去放贷给百姓、穷苦人家!”

“要叫他们拿着钱,投入到工坊、场坊之中去!”

“要叫这些钱,去雇人去制造各种器械,去生产各种商货”

“只有如此,抵当所方能造福百姓,造福国家,而非是成为国家的蠹虫与毒瘤!”

“故此”

“晦叔责任重大!”

“须得不时敲打彼辈,叫他们乖顺听话,也叫他们按照都堂的意志走!”

吕公著听着,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扑买抵当所的,都是什么人?

姓曹的、姓刘的、姓王的、姓杨的

而在这些人背后,还有着武臣们的身影。

这些家伙,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他们要是能听话,熙宁变法的时候,也就不至于闹出那么多的幺蛾子和事端来了。

韩绛轻笑一声,道:“所以啊,这需要晦叔去敲打彼辈!”

“匡正他们的行为,叫他们走正道。”

“若有人误入歧途,晦叔当及时点醒。”

“实在不行太学的地方还是很大的,容得下足够多不听圣人之教,不敬国家法度的乱臣贼子!”

吕公著听着,吁出一口气来。

太学吗?

驸马都尉郭献卿和前知吴安持这两个先例,开创了大宋,处置勋贵武臣的全新赛道。

汝大逆不道,败坏纲常,目无法纪,不守圣人教诲,不尊君子之教!

天子圣德,且令汝入太学,再受圣人教诲,饿汝体肤,劳汝筋骨,空汝本身,使汝动心忍性,曾益汝之所长!

真真是宽宏大德。

士大夫们只会点赞,而被送进去的人,还得磕头谢恩。

就像郭献卿与吴安持。

现在,他们两个,每个月初一十五,都得写一封谢表,呈递入宫,感恩戴德,叩谢天恩。

同时,还须得仔细用圣人经义反省自己的过错。

这关乎,朝廷对他们的评价。

御史台的乌鸦们,现在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就是每个月初一十五,对郭献卿和吴安持的谢表挑刺。

于是,郭献卿的经义水平,在过去一年中突飞猛进。

如今隐隐已被士大夫们规训成自己的形状了。

便连吴安持,也已经老实了许多。

就是

吕公著还是摇头:“太史公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抵当所扑买后的利太大了!”

“便是太学,恐怕也未必震慑得住。”

“若众人皆不遵,法不责众,如之奈何?”

韩绛笑道:“这便是晦叔的责任啊!”

“以德教教化,引导彼辈,走上正途!”

吕公著看着韩绛,满眼疑惑。

德教?

这种事情也就骗骗小孩子了。

韩绛意味深长的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于利!”

“抓住彼辈的诉求,自可导其向善!”

说着,韩绛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吕公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