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要离刺荆轲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太学教导主任程颐

 
  赵煦等到宗泽,断断续续的用著颤音,报完了家门。
  他才微微頷首,道:"朕知道了!"
  "卿当在太学,用心於学业,博览广识,不负朕望,不负天下,要立志以为社稷栋樑而读书!"
  如今,虽还没有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名言。
  但新旧两党在思想层面的激烈交锋,却还是将许多进步的思想,扎根於士大夫们的心中。
  而进步的思想,只要出现,並贏得第一批拥躉。
  就会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开去。
  最典型的,就是王安石当年,首倡将政统与治统分开对待。
  政统归皇帝,治统归宰执。
  实际上就是要搞虚君,垂拱而治的那一套。
  一开始,无数人痛骂不已,纷纷抨击此等歪理邪说,实乃顛倒纲常,祸乱天下之说。
  但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你猜怎么著?
  为君之道,赏善、罚恶、任人——司马光。
  天下治乱系宰相,为君之德责经筵——程颐。
  当然,这些傢伙是死都不肯附会王安石的政统、治统分离思想的。
  所以,他们从故纸堆里翻出来一个东西包装了自己的学说——内圣外王。
  内圣——君道,外王——宰执之道。
  陛下您啊,做个好圣人就是了。
  那些脏活、累活交给俺们大臣来就行了!
  於是,现在的新党、旧党,就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虽然他们自己觉得,是两个概念,且坚持自己的才是圣人的真意,对方是在扭曲圣人经义。
  在孟子的问题上,也是如此。
  不要看新党推崇孟子,旧党普遍非孟、疑孟。
  但仔细看看旧党的论述就会知道,他们最后还是口嫌体直正的抄了新党的主张。
  是故,孟子去年封公入祀,旧党大臣们虽然私底下扭扭捏捏的非议了好久。
  但在公开场合无人反对。
  这些都是时代的进步特点。
  故此,赵煦嘱託宗泽,不要辜负他和天下,要立志为了成为社稷栋樑而读书,是符合当代的人文特点的。
  宗泽听著,连忙再拜稽首:"诺!臣谨奉德音。"
  赵煦嗯了一声,道:"朕明年开春,会再来一次太学,到时候,朕要亲自考较太学诸生经义。"
  "卿当努力!"
  "若届时,卿能通过考试,朕自当赐卿一场造化。"
  是的!
  宗泽,朕给你一个老师——吕惠卿!
  而吕惠卿,就是歷史上,最早发现並提拔宗泽的人。
  宗泽当即顿首:"诺!"
  大宋士大夫们读书就是为了功名。
  这也是朝廷鼓励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且下去安心读书罢!"
  "诺!"宗泽再拜,就要起身退下。
  赵煦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嘱咐道:"卿有空可以去对面的武学、算学还有开封府走动走动。"
  "若有兴致,专一製造军器局,卿也可以去看看…

 宗泽愣住了。
  武学、算学什么的,他一个太学生,自然可以去。
  但专一製造军器局……
  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天子家產,由天子家臣沈括执掌。
  等閒人轻易接近不得。
  更不要说深入其中了。
  赵煦已看向在自己身边侍奉著的冯景,吩咐道:"冯景,给宗俊士准备造一块铜符,再与沈括打个招呼,宗俊士可隨时出入专一製造军器局!"
  "诺!"
  宗泽当即顿首:"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
  赵煦笑道:"朕可不是只为爱卿一人!"
  "朕明日会下詔,太学内捨生以上,可自由出入武学、算学、律学,並旁听诸校讲学。"
  "此外,在京诸司,内捨生以上,皆可呈文申请参观、游览……"
  依三舍法,太学设三舍:外舍、内舍、上舍。
  三捨生次第依考核而迁舍。
  其中,外舍额定两千人,内舍三百,上舍一百。
  内捨生以上,就有特权了,可以被视作统治集团内部的成员。
  但窝在太学读死书,显然是很难培养出人才的。
  只有让太学生们在校期间,得到充分的锻链和活动。
  才可能培养出人才来。
  这是赵煦在现代的经验,也是他反思了上上辈子绍圣兴学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至於这些太学生会不会捣乱?
  放心好了!
  太学生们在校期间,有两种考试。
  一考行,一考艺。
  行就是品德言行,艺就是文章经义策论。
  所谓两优,就是行艺皆优。
  所以,大宋的太学生才会那么有精神!
  但这么有精神的太学生,却一直窝在太学里,天天皓首穷经,赵煦都快急死了。
  所以,他的安全需求一被彻底满足。
  他立刻就奔著太学来了。
  见宗泽都只是附带的,用宗泽为突破口,带动太学生们走出象牙塔,接触现实社会,並参与其中,然后再从中挑选出堪用的、符合自己要求的人培养,这才是赵煦真正的目標!
  ……
  送走宗泽与黄裳。
  赵煦便命人招来了陆佃。
  陆佃进了御所拜手问安之后,赵煦就命冯景给其赐座。
  等他坐下来后,赵煦就问道:"陆先生,黄司业将要赴任西京,但国子监不可无司业。"
  "未知先生,可有贤才愿与朕举荐?"
  陆佃咽了咽口水,心臟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他正要开口举荐一位相熟的新党干将。
  但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因为国子监司业,管的是太学生们的品德言行。
  也就是太学两考之中的行。
  其职责与他这个专门管教学与考核的管勾太学公事是相对的。
  所以,怎么可能让一个新党背景的人来太学担任国子监司业?
  便是中立的也不行。
  必须也只能用一个旧党大臣,而且,必须是旧党骨干。
  不然的话………。。

  朝野会炸锅的。
  旧党的宰执们,更将抓住这个机会,开始攻訐他和他背后的恩相。
  所以……
  陆佃抬起头,看向那位端坐在坐褥上的少主。
  就见著少主带著微笑看著他。
  陆佃当然和这位少主打过交道——这位少主即位前后,陆佃是给事中兼侍讲。
  同时,陆佃是记得很清楚的。
  当初,少主新即位,司马光、吕公著入朝,旧党势力大復甦。
  眼瞅著他们这些人,就要被那些奸臣、佞臣蛊惑两宫贬黜出京。
  是这位少主出的手。
  他陆佃,罢侍讲、给事中,以通议大夫判国子监,为龙图阁待制,兼管勾太学公事,让他留了下来,守住恩相的新法的这块根据地。
  同时,中书舍人蔡卞,外放知鄆州,后改淮南东路转运副使。
  试中书舍人王震,为河北路常平公事。
  兵部侍郎许将,出为成都府路转运使。
  侍御史满中行,以朝请大夫知潭州。
  没有贬黜,没有折辱,一切循故事惯例,高度表彰,高度评价。
  所以,在人事任命上,这位少主在当初就已经表现出炉火纯青的手腕。
  那么现在他是什么意思?
  陆佃眨了眨眼睛。
  难不成是?
  他想起了先帝时代的一些往事。
  於是赶紧道:"奏知陛下,臣在太学,只知敦促师生,於天下贤能,实在了解不多。"
  赵煦嘆了口气,道:"朕身边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资歷差了些……"
  陆佃低著头。
  "不知道先生可听说过集英殿讲述、承务郎程颐的名讳?"
  陆佃咽了咽口水,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先帝的时候也是这样。
  有什么想要提拔,但不符规矩的人。
  先帝就会找人谈话——爱卿啊,某某地方闕官了呀,不知道爱卿有什么推荐的吗?
  谁要傻乎乎的真的推荐了自己人。
  那么,就立刻能看到先帝的脸瞬间阴沉。
  可程颐?程正叔?
  陆佃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虽然没见过程颐,也没和程颐打过交道。
  但他见过程顥,也和程顥打过交道啊!
  对程顥,陆佃的印象只有两个字:迂腐!
  凡事恪礼,为人一板一眼。
  当年恩相屈节相交,都碰了一鼻子灰。
  熙宁时,程顥为御史,先帝早闻其名,所以就詔其入宫讲经。
  但程顥一讲经,就滔滔不绝,常常能持续一个上午甚至更久。
  以至於先帝身边的内臣,不得不提醒对方:御史不知上未食乎?
  而在传说中,程颐比之乃兄,固执、守礼更甚。
  坊间有传说,程顥、程颐兄弟有次应邀赴宴,宴上名妓,程颐见之,当场拂袖而去,程顥却笑眯眯的坐下来,只当没看到对方,依然与友人把酒言欢。
  第二天程颐再见友人时,依然面带怒色,认为自己被羞辱了。…。。

 但程顥却是坦然大笑,与友人道:某当时在彼与饮,座中有妓,心中原无妓;吾弟今日处斋头,心中却还有妓!
  如今,程顥已逝,哀荣备至。
  天子钦赐神道碑,亲笔御题碑文为:明道先生。
  对其文章,尊崇备至,传说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如今,更是要越过正常的人事任命程序,让程颐这个布衣为国子监司业?!
  陆佃思来想去,最后只憋出来一句:"程说书,固然清正有名。"
  "然其本官不过承务郎……"
  "国子监司业,朝廷之制,非朝官以上不可为!"
  准確的说,必须是从六品以上,也就是朝奉大夫以上的朝官才能充任。
  区区承务郎,不过是京官的最底层。
  想要直接跳到国子监司业?
  这怎么可能呢?
  都堂会认吗?
  赵煦却是微笑著道:"总是有办法的嘛。"
  "比如说,权发遣试国子监司业!"
  元丰新制,增加了行、守、试的官员头衔。
  "此外,程说书,也非是一般官员。"
  "其无心功名,醉心於教化……"
  "朕以为,程说书充任国子监司业是可以的。"
  "何况今日太学之乱象,也需要程说书这样清正、有名的鸿儒来矫正一番!"
  陆佃一听,顿时噎住了。
  太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陆佃心中自是清楚的。
  太学有好的方面——一切都靠考试。
  从外捨生升内捨生,再从内捨生升上捨生。
  都是依靠考试,一场场考出来的。
  比如外捨生每个月都必须参加由太学博士主持的考试,称为私试。
  朝廷每年还会专门遣人来组织两次考试,称作公试。
  第一场考经义,第二场考策论。
  公试的制度,照抄科举,採用弥封、糊名、锁厅等办法。
  等到年终,由太学博士综合全年外捨生在私试和公试上的考试成绩,进行评定,然后上报最优秀的一百人名单。
  基本上这些人就是下一年的内捨生了。
  内舍升上舍也是如此。
  总之就是一切凭实力,看成绩说话。
  但问题也恰在这里!
  除了类似宗泽这样,天子亲自插手的个例外,太学一切都靠考试,看成绩说话。
  在这种考试成绩决定一切的情况下。
  太学生们对成绩的敏感,使得他们总是瞪大了眼睛,盯著其他人,动不动就怀疑对方舞弊。
  而太学的教学方法,又是由太学生自选五经之一学习。
  这就直接导致了一个可怕的后果——太学的教諭们,那些直接面对学生的老师,根本不敢和他的学生有什么太过亲密的接触。
  因为一旦走的近了,万一对方考试考的好。
  就会被人怀疑串通舞弊。
  就得自己证明自己真的只吃了一碗粉。
  於是,师生关係极为淡漠,甚至还不如路人!
  即使是陆佃,当初因为给宗泽说好话,据理力爭,也一直被人怀疑与宗泽是亲戚,甚至有人揣测他收了宗泽的贿赂………。。

在这种情况下,迭加新旧两党的对立。
  太学内部是个什么情况?
  只能说,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官家都知道?"
  "也是……"陆佃在心中想著:"当今官家,可是全盘接收了先帝探事司逻卒……"
  "太学内部发生的事情,岂能瞒过他?"
  就是……
  程颐能行吗?
  陆佃对此,保持怀疑。
  他倒是乐意见到程颐丟人!
  可问题是,一旦程颐丟人,那他作为举荐人,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可,这是官家的要求!
  而这位陛下的记性是很好的。
  特别是对那些得罪过他的人,真的是能一直记一直记。
  比如说李资深,就是典型!
  陆佃不想当典型,他有著未来的新党领袖的抱负。
  没办法,他只能道:"陛下圣明!"
  "臣早闻伊川书院程正叔之贤名!"
  "太学诸生,正该当有这样一位当代鸿儒执掌教鞭!"
  国子监司业,管的就是学规和学生的个人品行。
  这么一个固执、迂腐的人,来当国子监司业……
  陆佃感觉,恐怕要出事。
  赵煦听完陆佃的表態,顿时笑起来,道:"先生所言,朕深以为然!"
  给程颐安排到太学。
  这既是赵煦的报答——程颐这个人,在政治上的野心不大,他最喜欢的就是做教育工作了。
  正好,太学的太学生们,也需要一个严厉的教导主任来好好管一管。
  同时,太学周围的那些红梔灯也太多了。
  虽然说,国朝士大夫们狎妓是传统。
  但这些太学生们,却吃著赵煦的,用著赵煦的,还拿著赵煦给他们的钱去票,却不给他做贡献,这就忍不了。
  当然,赵煦安排程颐来太学的主要目的,还是要借程颐的名声来推行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将术算一道,纳入到太学考核成绩里。
  像这种事情,别人是推不动的,就算想推,在面对阻力的时候也会退缩。
  但程颐不同!
  他是標准的儒家士大夫,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那种!
  所以,只要让程颐认定,术算纳入太学考核就是圣人之道,也是天下正道。
  那他就会死磕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