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春日行乐

    阳春三月,暖意融融,大观园内桃红柳绿,处处生机勃勃。三月初三正是贾探春的生辰,贾母到底没有厚此薄彼,照例吩咐给贾探春办生辰宴,并请了一台戏班到府里唱戏,阖府上下热闹了一个早上。

    下午,众人回到园子,贾环早就让平儿安排,在红香圃备了几桌果酒,私下里给贾探春庆生,将李纨、黛玉、宝钗、宝琴、湘云、迎春、惜春诸女也一并请来,同时也给贾宝玉发了邀请。

    正如史湘云所料,大脸宝这货发奋了几日便又懈怠了,总找借口不去上学,今日是探春的生日,他老早就向夫子告假了,欢喜得不得了,玩了一早上还没尽兴,尽管对贾环不爽,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赶到红香圃,因为姐妹们都参加,他不可能不到。

    红香圃位于沁芳池畔,三间小敞厅,周围植满了各色花卉,正是赏花的好去处,这个时节牡丹和芍药竞相怒放,但见花团锦簇,蜂团蝶阵,美不胜收,又有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酒席便摆在三间小敞厅中,一共三席,主子们占一席,其余两席则由丫环们坐满了,莺莺燕燕,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大家纷纷上前向贾探春敬酒。

    且说贾探春,贾环专门替他摆酒庆生,自然十分欢喜,精心打扮下更是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让人见之忘俗,谁上来敬酒,她都来者不拒,不消一会便喝得脸蛋酡红如醉。

    贾环见状忙替她挡了,笑道:「光喝酒没意思,不如行令吧。」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贾宝玉更后悔没有最先提出来,便抢着道:「那就联句吧。」

    「上回已经联过了,没意思,行其令吧。」史湘云道。

    大家七嘴八舌,有说行这个令,也有说行那个令的,林黛玉笑道:「都别争,拈阄最公平,拈到那个便行那个令。」

    贾宝玉拍掌到:「林妹妹此言在理,拈阄吧!」

    贾环于是吩咐晴雯去拿纸笔,不多时,后者便取来了笔墨和一些花笺,交给了贾环。贾宝玉见到晴雯对贾环言听计从的样子,心里老大不舒服,只可惜晴雯看都不看他一眼了,大脸宝只能黯然神伤。

    「林姐姐你来写吧。」贾环把笔递给林黛玉,后者笑嗔道:「你自己写不行,偏要过我的手。」

    香菱立即抢着道:「林姑娘不写,让婢子来写吧!」

    薛宝钗笑道:「她才学了作诗,近来又天天练字,巴不得人前显摆呢。」

    贾环闻言连忙把笔和花笺递给了香菱,笑道:「就该大胆显摆,这才进步的快。」

    香菱闻言反倒不敢接了,薛宝钗好笑道:「完了,我原不该说刚才那话的。」

    林黛玉鼓励道:「呆丫头,让你写就写呗,怕什么,甭管好话歹话,你听着就是了,你是个极聪明的人,诗也学得快,还怕写几个字不成。」

    「我写得不好,你们不许笑!」香菱道。

    「不笑就是了。」众人齐声道,然后大家都笑了。

    香菱硬着笔皮提笔开始写,但见字迹娟秀,虽然说不上漂亮,但也着实不丑。

    见到大家果然没笑,呆香菱的信心不由大增,越写越自然,很快更把要行的令都写在花笺上,然后揉成一团丢进一瓶中,问道:「好了,谁来拈?」

    「探丫头今日过寿,她最大,自然由她来拈了。」薛宝钗微笑。

    贾探春当仁不让,抓起一双筷子伸进瓶中夹了张花笺出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射覆」二字。

    宝钗笑道:「不得了,把这个酒令的祖宗给拈出来了,比一切令都难,咱们这些人当中,只怕有一半人都不会,不如毁了,再拈一个雅俗共赏的吧。」

    射覆其实就是一种猜迷游戏,覆者先出题,射者来猜,若射者猜不出或猜错要罚酒,同时,如果覆者误判射者的猜度时,也要罚酒,确实挺难玩的,没点文化水平真不行,那些丫头大多连字都不识一个,肯定不会玩。

    贾探春却笑道:「既然已拈出来了,如何又毁了?偏要玩这个,如今再拈一个,若是雅俗共赏的便让丫头们玩去,咱们就行这个射覆。」

    贾探春说着又让侍书用筷子夹了一张花笺出来,打开一看,却是「拇战」,亦即是划拳。

    史湘云喜道:「这个简单爽利,正合了我的脾气,我不行这个「射覆」,只划拳去。」

    贾探春笑道:「我是令主,都听我的,就你乱令,宝姐姐快罚他一钟。」

    「令主大人有令,云儿你在劫难逃了。」薛宝钗笑着灌了史湘云一杯。

    贾探春确实颇有巾帼英雄之风,自己也饮了一杯,然后道:「我是令官,先吃一杯,你们只听我分派便是。」

    一面又令人取来令骰和令盆,道:「这边从琴妹妹开始掷,挨个轮下去,点数相同的二人射覆。」

    「那我掷了!」宝琴笑嘻嘻地拿起骰子,往令盆里一掷,掷出了一个「三」。

    接着大家轮着掷,最后是香菱掷出了一个「三」,对上宝琴的点数,于是二人射覆。

    薛宝琴的杏目滴溜溜地一转,出题道:「老!」

    香菱原本就不擅自这种酒令,拿眼到处瞄,都找不到大厅内有什么东西是跟「老」字有关的。

    这时贾环和史湘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门斗上贴着的「红香圃」三个字,便知宝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不由相视一笑。

    这时香菱明显有些急了,湘云跟香菱要好,便偷偷抓着她的手,在其手掌心上写字,偏偏被林黛玉发现了,告发道:「快罚她,云儿作弊呢!」

    于是香菱和湘云都被罚了一杯,气得后者拿筷子要敲黛玉的手,结果被贾环笑着拦下了,湘云更是气乎乎的白了贾环一眼:「你且护着她吧,待会对了点才知道我的厉害。」

    结果下一轮,史湘云和贾环果然对上了点数,湘云出题。

    这下湘云高兴坏了,捋起衣袖笑嘻嘻地道:「老天开眼啊。」

    贾环拱手作揖笑道:「云姐姐手下留情,环儿才疏学浅。」

    众人都笑着看热闹。

    湘云故意得意洋洋地道:「那我便出一个容易的吧,就一个"人"字。」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一边审视四周的物品,一边搜索脑海中的典故,众人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薛宝钗微笑道:「我得说句公道话,这个"人"字也太宽泛了,有点难为人。」

    湘云笑嘻嘻地道:「对别人来说确实难,但环哥儿是可是五元才子,这个若猜不出来,那便有点名不符实了。」

    这时林黛玉的目光落在席上,见有一碟鸡肉,不由心中一动,桌下偷偷撞了一下贾环。贾环顺着林黛玉的目光一看,顿时灵机一动,笑道:「埘。」

    湘云愕了一下,睁大杏目,难以置信地道:「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贾环笑道:「侥幸侥幸,人字太过宽泛的,这席间有鸡肉,权宜猜云姐用的典故是「鸡人」,没想到果然射中了。」

    香菱恍然道:「所以史姑娘覆的是「鸡」字,可是环三爷射的「埘」字又用何典故?」

    宝琴笑嘻嘻地道:「你读的书还是太少了,自然不知,环哥哥用的"鸡栖于埘"这个典故。」

    香菱红着脸吐了吐舌,莺儿等也是直吐舌头,道:「这酒令也太难玩了,咱们还是划拳去吧。」

    史湘云有点懊恼地饮了一杯道:「可恶,这都让环哥儿射着了,不玩了,我也划拳去。」说着便跑去丫环那一桌划拳去,三五七八地乱叫。

    薛宝钗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黛玉,笑道:「环兄弟你过来,我跟你换一个位置才行。」

    贾环和林黛玉闻言便知薛宝钗瞧出了二人「暗通款曲」,不由都有点脸上发热。

    贾环和宝钗换了位置,大家继续行令,这射覆确实太难了,而且也太闷了些,所以大家玩了一圈便都不玩了,都开始划拳。

    一时湘云赢了黛玉,便要求黛玉限酒面酒底行一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史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则要关人事的果菜名。

    这明显是刁难找场子,林黛玉也不虚,略一思索便有了,说道:「落霞与孤骛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贾环不由竖起了大拇指,林黛玉一笑,伸手从果盘中拿起一只榛子,说出酒底道:「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湘云见没难住黛玉,只能作罢,继续划拳,结果这次输给了宝琴。

    宝琴笑嘻嘻地道:「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跟林姐姐一般,你也以酒面酒底说一句话。」

    湘云自信地道:「琴丫头,拿我出的题目来难我,未免太小看我了,且听,我张口就来: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

    宝钗禁不住笑道:「好一个诌断肠的,难怪云丫头出这令,故意惹人发笑,且把酒底也说出来吧。」

    史湘云伸手从碟里拿了半只鸭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

    众人不由哄堂大笑,莺儿、翠缕、晴雯等笑着跑过来道:「史大姑娘拿我们这些丫头取笑寻开心,该罚,大家快灌她。」

    于是众婢子轮番上阵,灌得史湘云连连告饶,大家这才笑嘻嘻地退开。